陈澈视角-熟悉的污渍坐标
咖啡因是下午头脑清晰度的硬通货。图书馆太闷，实验室吵，于是被室友赵凯拖来了这家咖啡浓度普遍超标的「蓝点」。
平板上的流体力学模型正在做关键迭代，手指划过触控屏，带起细微的电弧。背景音是磨豆机的嗡鸣、学生讨论的小组报告、还有隔壁桌女同学指甲敲打键盘的咔哒节奏。不算安静，但白噪音足以隔绝干扰。手边摊着几本摊开的《空气动力学》和数值分析的文献，赵凯则在对面埋头攻克他厚得能当凶器的《病理生理学》，嘴里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旁边狭窄的走道里，由远及近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和纸张摩擦的窸窣声。伴随着「让一下」、「谢谢」的轻声细语，一阵熟悉的气息，混杂热拿铁的甜腻焦香和松节油，大概是美术生？的气味，悄然飘了过来。
不用抬头，余光里的浅色裙角和微卷发梢的轮廓已经给出了答案。
乔雨柔。
她端着满满一杯咖啡，正试图侧身挤过通道朝蛋糕柜台走去。动作很小心，一种近乎笨拙的谨慎。这种谨慎放在她身上，往往意味着……即将发生什么意外事件的铺垫？
念头一闪而过，我随即被屏幕上一个流动矢量的参数调整吸引了心神。
啪嚓。一声极细微、却极其尖锐的撕裂声。
几乎是同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动态画面：乔雨柔的纸杯底部边缘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道长缝！深褐色的液体立刻向外涌！她的身体因为突发状况猛然绷紧，手臂慌乱地上抬、内收。
不好！
念头刚起，身体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噗！一股细小、带着烫人温度的液体高压喷射流，像道抛物线，射中了目标！
后肩左侧，靠近肩胛骨上沿的位置，瞬间清晰地感受到几点炽热和湿黏的触感。浓郁的咖啡香爆发性地弥漫开来，盖过了周围的任何气味！
肩膀位置的皮肤和棉布贴合处，那点被浸透后的黏腻冰凉和之前的热烫形成了诡异的落差。动作僵了一下，平板屏幕上刚刚完成演算的一个流体簇图像微微晃动。
「……抱歉！实在抱歉！我杯子突然裂了！」乔雨柔的道歉声和咖啡液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赵凯抬起头，嘴巴张着，眼镜片后面是的震惊和「果然如此」的无声呐喊。眼神分明在说：陈澈你小子又被这姑娘精准「爆头」了？
缓缓转过身。视野里，是她惨白、惊慌失措的脸，手里捏着已经完成「使命」、还在兀自滴漏着残余液体的破纸杯，像捧着定时炸弹。脚下还滴了一小摊深褐色的污迹，和她鞋尖上一块显眼的湿痕。
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概一秒，捕捉到她眼底足以淹没一切的惊恐和慌乱，然后便平静地下移，落回了自己左肩后方，还散发咖啡焦香形状完美的圆形湿痕上。新买的运动款白衬衫，透气速干面料，很好打理。可惜了。
位置……非常眼熟。
颜料盘扣上来的区域？唇釉印戳留下的「草莓胎记」？天台的冰水洗礼点？果汁炸弹的精确落点？
好吧，似乎有点偏差。但总是离不开白衬衫。仿佛我的衣服，自动设定了一个「乔雨柔意外事件专属坐标点」。
认命感涌上来，像是运行了太久、散热不良的 CPU。紧绷的肩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点，嘴角肌肉牵动了一下，最后归于平静。
「……习惯了，我们真的挺有缘。」声音出口时异常平静，连自己都察觉不到情绪波动。像在陈述写在程序里、被反复调用的基础指令。
意料之中的意外。流程熟悉的「应激反应」。没有愤怒的必要，甚至……连尴尬都显得多余。像是走完了一套早已烂熟于心的自动程序。
「我去……你这『白衬衫诅咒』看来是赖上你了啊，陈澈！」赵凯推了推眼镜，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惊奇地打破了僵局，「算定点打击还是……量子纠缠？」
我没理他，视线落回平板屏幕，被咖啡喷射打断的流体矢量簇还在微颤。手指悬停，却一时没落下。
肩上湿冷的触感在提醒刚刚发生的「精确打击」，数据流闪烁，大脑却似乎被咖啡渍吸引。
习惯？
不是习惯狼狈。
只是习惯了她的意外总会发生，像一种不可抗力。
习惯了自己总是那个精准的接收点。
也习惯了，每一次之后，脱口而出的「没事」，或此刻的「习惯了」，其实……更像是一种无言的承诺。
——没事，我在这里。
——习惯了，你的意外由我承接。
乔雨柔视角-拿铁的宿命感
大学城主干道的秋日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下，温暖又疏朗。推开有落地窗的「蓝点」咖啡屋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研磨咖啡豆的浓郁焦香、奶泡蒸腾的甜腻气息，以及无数键盘敲击声和低语交谈混合成的「学术白噪音」。
「这边这边！」舍友田蕊拽着我往里面走，眼睛亮晶晶地指向角落靠窗的位置，「那边靠窗有位！」
视野开阔，阳光正好。刚坐下，点了一杯热拿铁捧在手里，暖意透过纸杯传到掌心，驱散了初秋微凉的风气。和田蕊聊刚结束的艺术史选修课，抱怨中世纪圣像画的用色规则多么令人窒息。她拿出笔记本噼里啪啦敲着刚整理的笔记，我则拿出速写本，随意勾勒窗外经过的行人剪影，让紧绷的神经松下来。
「……所以圣洁感一定要用金色和靛蓝吗？太符号化了，没意思……」田蕊边说边把咖啡杯往前推了推，身子也往后舒服地靠向沙发背。
我笑着点头，下意识地合上速写本，准备去拿服务生刚送来的小蛋糕。要绕过两张桌子才能走到我们这角落的蛋糕柜。田蕊这边是沙发靠背，走道在我这边。
「我去拿个蛋糕，你看包。」我跟田蕊说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端起几乎满溢的滚烫拿铁，侧身挤过桌椅之间并不宽阔的通道。咖啡厅生意很好，不少位置上散落着书本文献。
一步，两步……小心地绕过一张坐着埋头苦读男同学的木桌。
就在这时。
啪嚓！轻微又清晰的碎裂声，从我端着的纸杯底部传来！
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低头，心脏被捏紧！
只见结实的纸杯底部边缘，一道细长的裂缝正诡异地裂开！滚烫的咖啡液找到突破口，透过裂缝缝隙，汩汩地往外渗漏！
「小心！」田蕊在座位上的惊呼隔着几张桌子传来。
不行！不能让它流出来！我脑子一懵，几乎是靠本能反应，想用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捧住正在发生「泄露」的杯底！希望能堵住水流！捧杯子的右手下意识地抬高、内收！一个笨拙而仓促的救场动作！
可是，我感觉到杯子底部不断扩大的湿痕，带着灼人的热度。
随后，纸杯内部液体压力的微妙变化，裂缝被内部残余咖啡液的压力猛地一冲。
噗嗤！
一道细小的、深褐色的、冒着热气的咖啡液体喷射流，如同精准制导的暗箭，从杯底裂缝窜出！
不偏不倚！喷射在一个穿干净挺括白色长袖运动款衬衫的背影！
深褐色的咖啡液，正以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湿痕，钉在衬衫纯白、光滑的肩背部！
衣服……干净得刺眼！布料因湿透而颜色变深，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形成一个完美的靶心！
「抱歉！实在抱歉！我杯子突然裂了！」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连声道歉，脸颊烧起来。手里的破杯子还在漏着咖啡，滴滴答答落在我的鞋尖上，狼狈不堪。
被我精准「喷射」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的清晰线条。
陈澈。
他手里捏着一支触控笔，面前散落着摊开的平板电脑和几本厚厚的大部头书。坐在他对面的是位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嘴巴微张，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我手上的漏杯和他背后清晰的咖啡「烙印」上来回扫视，表情混合着震惊和……诡异的了然？好像在说：哦，又是这剧情。
陈澈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我手上还在滴咖啡的、狼狈的破纸杯，再顺着滴落的痕迹一路下移，精准地落定在他自己左肩后方深褐色的咖啡污渍上。
他没有皱眉，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咖啡色的圆点，仿佛在观察某种物理实验结果。几秒后，他才抬起头。
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其微小，快得像光线错觉。
「……习惯了，我们真的挺有缘。」他开口，声音不高，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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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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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习惯了，你的意外由我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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