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视角-确认的坐标
社科区高大的书架投下沉重的阴影，空气里是旧书特有的尘封气味，混合油墨的冷静芬芳。手里的《流形拓扑导论》封皮粗糙冰凉。然而注意力却像卡顿的线程，无法顺畅地穿透艰涩的定义。思路总被窗外阳光照射的自习区角落牵引。
她坐在那，阳光把她发梢染成淡淡的金色。垂着头，笔尖在纸上划动，侧脸透着不常见的专注。但随即，专注在她抬头看到我时瞬间瓦解，变成了熟悉的微怔和迅速蔓延开的红晕。像只在阳光下打盹被惊醒、竖起耳朵的小动物。
我停在她桌旁，阳光被身体遮挡，在桌面的书页上投下一块突兀的方形阴影。她的书，一本封面华丽却内容凝重的西方美术史。压在巨著下面的，是她翻开的速写本一角，线条稚拙，比例奇怪。
问题问出口时，我自己都感到一丝微妙的异常。这不符合惯有的边界感。逻辑推演告诉我这是多余的变量干预。但某种更原始的驱动力，或许是高铁上印在毛衣上的「唇印」留下的余震，或许是此刻阳光太安静而她低头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后颈，越过了理性审查的程序。
「……暂时……还没有。」
答案在预料之中，她语速里细微的迟疑和轻颤，像拨弦后微弱的尾音，带着不自知的坦诚诱惑力。
然后便是关键的停顿。空气被图书馆的静默拉得紧绷。
「不过……」
「想有一个。」
声音很轻，羽毛般拂过耳际。但四个字，却像四颗精准的子弹，穿透了理性的防御工事，命中目标区！
身体内部的反应甚至快于意识，心脏像是被丝线猛地拽了一下，在胸腔里收紧了半拍。呼吸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好像精密计算过程中突然插入的一段乱码。血液涌向某些被严加管制的区域，带来一阵陌生又几近危险的悸动感。
喉结处传来压迫性的干涩感，被我强行吞咽下去，才没在沉默中显得失态。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按在《流形拓扑导论》「流形」的铅字上，试图用指尖的触感来压制猝然涌起的、几乎要牵动嘴角的热潮。
想有一个。
这个表达所包含的直白渴望和一种不自知的娇憨，向我敞开了她情感状态核心的坐标位置。
没有「正在物色」，没有「随缘」，是明确的、肯定的目标指向「想有」。
这个目标，是否包括他？或者，是否最终能投射到他身上？
未知。
但不再是模糊的乱码。
混乱的坐标系里，至少关键变量的取值……被清晰地固定了下来。
明确的认知是沉重精准的砝码，投入了我平静的湖心。水面没掀起波澜，底部却已暗流涌动。因为多次「意外」与一句「有缘」而悄然凝聚的模糊不清的力量感，在这句软糯的宣告里，赋予了真实的轮廓和重量。
「嗯。」我发出声音。简短到极致，是缓冲，也是确认接收。声音出口时竭力维持绝对的平稳，不想泄露一丝丝因目标点过于清晰而产生的……震荡。
目光从她因羞赧而低垂的柔软发顶移开，掠过窗外刺目的日光。视线末端，书架上厚重的书脊层层叠叠，如同无数条分叉的路径。而其中一条，被某种力场扭曲，指向了坐在阳光里、微微低头的女生。
不必再多说。没有追问，没有承诺。坐标，足够清晰。
确认完毕。
剩下的……是路径规划问题。
「走了。」我最后扫了一眼书页间失败的速写小稿，随即转身，步入了身后被阴影覆盖的社科书海。
旧书的气息、阳光的暖意、以及那句余音袅袅的「想有一个」，在书架的阴影里悄然交织。
乔雨柔视角-书页间的心跳
初春的图书馆自习区，有暖气和油墨纸页特有的沉静气息，阳光洒在成排的书架和埋头的人群上，光柱中尘埃无声地舞动。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键盘低微的敲击、以及暖气管道深处规律的嗡鸣。
乔雨柔窝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厚重的《西方美术简史》，彩页上鲁本斯饱满的□□在逆光下晕染着金色的光边。笔尖在素描本上无意识地打旋儿，画着比例不对的速写小稿。脑子里却总飘起高铁上低沉温和的「你不用和我道歉」，还有被速溶咖啡覆盖的白色羊毛衫……他眼底的笃定笑意，比任何一幅巴洛克杰作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鲁本斯的构图分析上，笔尖用力了一点，在纸上戳了个小点。
「乔雨柔？」
清冽的男声打破了试图专注的宁静，像冰凌坠入温热的湖面。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陈澈就站在桌旁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穿着简单的浅灰色薄卫衣和米色休闲裤，身姿挺拔，背着个黑色双肩包，手里拿两本封皮是厚重公式推导的硬壳书。阳光穿过他身后书架的空隙，给他轮廓分明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毛茸茸的金边。
他目光低垂，落在我的书上，似乎只是路过打招呼，神情平静自然。但我却感觉自己像被抓包上课开小差的学生，脸上有些发热，下意识地把画得乱七八糟的速写本往美术史巨著底下塞了塞。
「啊……陈澈？你也来查资料？」我干巴巴地问，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有点突兀，赶紧压低了些。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似乎无意间扫过那本被压住的素描本，又掠过我画废的小稿一角，然后重新对上我的眼睛。
没走开，也没拉旁边的椅子坐下，就这么站着，背对身后的书架，像座沉静的岛屿停泊在我的桌旁。
沉默了几秒，停顿在只有纸张声的空间里被拉得格外漫长。阳光正好落在摊开的《西方美术简史》那页，描绘圣塞巴斯蒂安殉难的色彩浓烈得几乎刺痛眼睛。
「你……」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放得更低缓，仿佛只是书页摩擦声的延续。目光直视着我，眼神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味，却又仿佛带着无形的专注力，要将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似乎在观测一道复杂但公式明确的逻辑题。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问题清晰，利落。问出口时，周遭所有的沙沙声、键盘敲击声、甚至暖气的嗡鸣似乎都被一层隔音罩短暂屏蔽了。
我感觉自己脸上刚刚褪去的热意「轰」地一下又烧了上来！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尖戳着掌心。美术史书上圣塞巴斯蒂安悲悯的眼神似乎正凝视着她。
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难道……
无数个猜测如同气泡涌向大脑：是因为高铁上的意外和「有缘」？是觉得她太麻烦、想确认是否安全？还是……别的？
心脏像只被捏住的小鸟，在胸腔里扑腾乱撞，几乎要撞到喉咙口。
该怎么回答？
说「没有」？好像太直接，甚至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说「有」？可撒谎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大的窘迫感压了下去。
时间只停滞了短短一瞬。在陈澈沉静的目光注视下，我像是被逼迫着，必须给出一个真实答案。
「……暂时……还没有。」我垂下眼睫，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速写本露出的失败小稿的潦草线条上，手指用力捏着笔，指关节微微泛白。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不过……」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需要呼气来稳住紊乱的心跳。刻意压在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念头，在静谧的空间里，在阳光和书页气味的催化下，竟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不受控制地从唇齿间溢了出去。
「……想有一个。」我补充道。声音依旧很轻，但字音清晰，夹带了一丝近乎叹息般的柔软尾音。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更深的红霞从耳根蔓延到脖颈，像是把心底某个角落设防地角落暴露出来。指尖捏着描绘殉难圣徒的华丽书页边缘，微微卷起。
我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的反应。
陈澈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安静地听着。但在我说完最后四个字时，眼底那平静无波的湖面，有细微的光影晃动了一下。
喉结似乎也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嘴角原本显得疏离的线条，松弛了。
他没有接话，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只是下颌往回收了半寸。
「嗯。」最终只应了一个字。
他没有再说别的，也没解释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的打算。
陈澈步履稳定地走向靠里侧的社科类借阅区域，步伐没有丝毫犹豫。
我低下头，速写本上画歪了的鲁本斯小稿，圣塞巴斯蒂安殉难的色彩在阳光下几乎要燃烧起来。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更新啦，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收藏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暂时没有，但想有一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