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谢琼是怎么找崔与之谈的,从某一天开始,崔与之便再未主动同茵陈说过一句话。不仅如此,若是无意中迎面遇上,他还会主动退避,竟真像谢胜璋说的那般绕着她们走了。
然而没有了崔与之这个大麻烦,茵陈在国子学的日子过得仍称不上顺心。
在两人连正面冲突都未曾有过的情况下,杨蓁蓁摆明了不待见她。而一班一共十名女学生,除却两个当事人和谢胜璋外,剩下的全部都或明或暗地站到了杨蓁蓁的阵营里。
而那二十名男学生则大致分成三部分,一部分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第二部分则完全唯杨蓁蓁之命是从。剩下的最后一小部分面对茵陈的态度尚算和善,但仅仅止于和善。毕竟他们当中无一人的家世能压得过杨家。
如此一来,一班过半的人抱团孤立茵陈。
虞国蹴鞠之风盛行,国子学每五天排有一堂蹴鞠课,上课时学生抽签分组,拿到相同样色签头的人为一队。
上半堂比试带球入门,规定时间内累积射门次数更多的一队获胜。后半堂则是上场实踢,两队对抗。
开赛不到一刻钟,那圆滚滚的在众人脚下来回传穿梭的鞠就连续两次擦着茵陈的衣边飞过,一次是右侧手臂,一次是左侧肩膀。
“你是踢球还是踢人?”谢胜璋冲第二次的始作俑者吼道,“蹴鞠有往人身上踢的吗?”
她这次跟杨蓁蓁还有正在被她指责的这人抽到了同一队,话音刚落,便有同队伍其他人插话道:“你是哪队的?”
“是啊,咱们才是队,你怎么帮着对面说话?”
争论时鞠并未停止移动,谢胜璋正要与那些人继续辩驳,那颗鞠第三次朝着茵陈飞去,眼看就要直直地击中她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一名高大的身影比鞠更快冲到茵陈面前,替她裆了这一击。
茵陈原本做好了准备,确保让鞠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却没想到会有人出来替她挡。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与之。
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长没长眼?”崔与之将鞠挡下之后转身怒斥,“什么时候得分的规矩从射门改成踢人了?”
“崔与之,你做什么要护着她?”
比赛暂停,杨蓁蓁队伍里的一女子出言质问崔与之。
茵陈觉得无聊至极又好笑,却要装出被方才那一幕吓得失神无措的模样。
谢胜璋跑过来安慰她。
在一旁躲懒的蹴鞠先生被这动静惊到,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疾奔到两对之间:“比赛还没结束,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呢?想休息的下场去休息,还想继续上课的就接着踢。”
比赛继续,鞠第一次传到崔与之脚下,就被他踢到了方才给他一击的那人身上,正中鼻梁。
对方大叫一声,口鼻之处很快有鲜血涌出,他握着伤处,却不敢正面跟崔与之叫板。
这一幕看得杨蓁蓁等人沉下了脸,谢胜璋却是那一组中唯一笑容灿烂的人,开心极了。
和上骑术课与箭术课时一样,茵陈在这类必须比拼体力和武力的课上永远是垫底的草包。她跟着混了一整堂课,掐着下课的点儿,让鞠刚好路过她面前。
没人觉得她会去截。
也没人觉得她能截到。
然而她偏偏出脚了,也偏偏叫她踢中了。
只见她使用生疏又笨拙的动作,竟成功地叫原本滚向蹴鞠场东南方的鞠瞬间弯折路线,腾空而起的同时掉头飞向正北方。
“啊!”在全场人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杨蓁蓁握着肚腹表情痛苦地弯下腰去,“我的肚子。”
……
“哈哈哈哈哈!”
下学回家的路上,谢胜璋与由坐车改成骑马上下学的茵陈并排而行,回想起蹴鞠课上那一幕仍忍不住仰天大笑。
“你最后那一脚踢的太妙了,简直是神来之笔。”她道,“若非知道你不擅蹴鞠,我都要怀疑你是故意的,怎么就踢的那么准呢。”
“下次再上课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谁不顺眼我就送他一鞠。尤其杨蓁蓁身边那些狗腿子,我要挨个伺候。”
“这话说说就罢了,表姐可千万别冲动。”茵陈劝道,“要是真闹大了,学院的先生回头告诉舅父……为了他们,不值当给自己找麻烦。”
谢胜璋闻言敛容,觉得茵陈说的有道理。
“那我不明着来,暗戳戳地做。”她想到了折中之法,道,“一堂课踢一个人,这样就不明显了。”
“我看到那些人就来气。杨蓁蓁敌视你是因为崔与之从前说的那些混账话,可剩下那几个完全是嫉妒你容貌出众,入学不过才一月,就成了整个国子学的焦点。她们倒是想在下课时被人扒着门窗偷看,可惜耶娘没能把她们生成你这般模样。”
“即便眼高于顶的杨蓁蓁,也不能说不嫉妒你。”
“表姐起初并不喜欢我,也有这个原因吗?”茵陈问道。
“自然没有。”谢胜璋坦荡荡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生得太好了,我都没办法真的讨厌你。”
“为什么呢?”茵陈言随心动,就这么问了出来。
从小到大,她并非第一次因容貌被人针对。很早之前她就明白,格外惹眼的容貌是她的武器,亦会不可避免地给她带来麻烦。
“为什么?”谢胜璋重复茵陈的问题,而后回答道,“因为虽然你生得好,但我长得也不差呀。我是兰城谢氏嫡脉,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芫城陆氏女,我一出生就拥有了这天底下第一等的尊贵。家世、权势、钱财,我样样不缺,容貌与我而言不过是点缀。锦上添花之物,能看就够了。”
“相较于倾国倾城的美貌,我更想拥有的是像阿姐和三兄那样的的本领。但是我也不会嫉妒我的兄姐,只会刻苦用功,努力赶上他们。”
她坐在马背上,傍晚的夕阳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让她看起来犹如在发光。
她不嫉妒她,但茵陈看着这样的谢胜璋,倒有些明白为何有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便会让人心生羡慕与嫉妒了。
……
那堂蹴鞠课过后,崔与之对茵陈的态度又发生了变化。
他并未再像初见时那般放浪形骸,却也不会刻意躲着她了。不时还会借机主动与她搭话,在茵陈面前出现的频次越来越高。
谢胜璋私下对茵陈道:“他不对劲,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你跟前凑,莫不是真的对你上心了?”
她并不觉得茵陈被人喜欢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但他已经跟杨家有婚约了呀,如今又来招惹你,果真是个德行有亏的家伙。”
茵陈对崔与之的德行好坏并不在意,但她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机会。
……
“新入阙都的人里有没有男子?”
“有一个,半个月前刚入城。”蝉衣道,“十三岁,叫阿辛,如今在人牙子手里。”
“叫他准备好,两日后逃离牙行,往离江池北岸的观江楼去。并且设法叫牙行知道,最好把打手引过去。”
“你想好他的去处了?”
“有个合适的人与合适的机会,就看能不能成了。”
蝉衣点头,道:“好,我今晚便去寻他。”
“阿茵,你睡着了吗?”
蝉衣连忙回到自己陪夜用的小竹床。
“还没有。”茵陈道,“表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不多时屋内重现光亮,门开之后对面站的是墨发披肩着一身素白寝衣的茵陈。
谢胜璋进来,对站在烛台前的蝉衣道:“今夜有我陪阿茵,你回房睡吧。”
此话正中下怀,蝉衣福身告退:“是,奴婢告退。”
谢胜璋爬上茵陈的床,在里侧躺下,等着茵陈过去陪她。
茵陈重新熄了灯,未及躺下,便听谢胜璋道:“阿茵,你知道今日晚间阿耶将我叫去是为了什么事吗?”
“何事?”
“他想让我和陆家表兄定亲。”
“陆家,百思姐姐他们家吗?”
“她的同胞兄长,陆家长子,叫陆安明。”
“表姐不愿意?”
“大表兄一表人才,是个温润君子,年轻有为,敬老爱幼,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谢胜璋数着对方的优点,但语气并不闻欢愉。
“那表姐为何不愿意?”
“他很好,但我也很好啊。”谢胜璋话音一转,道,“而且他也没有好到我想要嫁给他的地步。”
话音落,耳边传来噗嗤一声笑。
“我与你说真心话,你竟然敢嘲笑我。”
“哎呀表姐你莫动手,我最怕痒了。”茵陈扭着身子躲谢胜璋的魔爪,“我没嘲笑你,只是觉得你听你说话很有趣,这才忍不住笑的。”
“真话?”
“千真万确。”
“算了,饶你这一回。”
“既然你不愿意,那你回绝舅父了吗?”茵陈认真问道。
谢胜璋也抛掉玩笑之态,道,“这门亲事与我而言可有可无,但父亲说的对,若我要选夫君,应该没有人比大表兄更合适了。而且还能亲上加亲,何乐不为呢?”
“我就是觉得……少点儿什么。”她道,“所以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跟父亲说让我考虑考虑。”
“我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茵陈诚恳地说道,“好像不能为表姐解愁。”
“那你呢?”谢胜璋沉默了一会儿,问茵陈道,“你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没想过。”
谢胜璋不信:“女孩子应该都思考过这个问题吧,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跟小姐妹私下议论过。”
“我确实没想过。”茵陈道,“我七八岁的时候,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
漏尽更阑,月影西沉,谢胜璋叙尽愁绪,渐渐进入梦乡。
耳边传来匀称的呼吸声时,更早一步“睡过去”的茵陈却无声地睁开了双眼,七八岁时所经历的场景不断地在她脑海中重现,强势地驱散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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