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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八章 第一节 匈牙利

从立陶宛南下,是匈牙利王国,从那里向西,翻过阿尔卑斯山东端一段不太高的山区,就可以到达威尼斯。欧洲的道路不是车轮压出来的,而是专门开辟的,路面经过平整并且夯实,马车可以顺利地行走,过河也有桥梁,不用等河水封冻,有些地段还有运河,可以走一段水路。但是下雪了,道路被冰雪盖住了,马车不方便行走,这里的商队都停下来了,也没有保镖愿意继续顶风冒雪前行。他们就住下来,等待春天来了再出发,这一次他们在有壁炉的房子里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

小花发现立陶宛也有貂皮,打听之后,她知道这种东西卖到威尼斯还挺值钱的。她就办了些皮货,柔软的貂皮像丝绸一样轻便好携带,她很开心。

春暖花开,他们加入了一个有武装的商队就出发了。小花穿着长裤,她的袍子只到膝盖,和苏仁一起骑马。欧洲的女士骑马有一种偏鞍,是专门给穿裙子的女士用的,但那种姿势骑着玩一玩可以,骑远道不舒服。小花这样骑马的女子非常少见,所以经常在经过城镇的时候被围观,有人夸她帅气,也有人看不惯,反正小花也无所谓。这边的城镇明显地变多了,几乎每座桥附近都有小镇和集市。

多瑙河下游的盆地上又是一片大草原的景象,牧羊人悠闲地走在新绿的草地上,放牧着羊群。这里的人们说的话居然不经翻译就能多少懂一点,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语言。这个地方就是匈牙利。匈牙利带给苏仁一些惊喜,他们仍然保持着草原民族的遗风,有草原□□精神,有强大的骑兵,也有欧洲人的文明优雅。不过他们对蒙古人的印象很矛盾,因为几个世纪以前,他们曾经遭到过金帐汗国的打击,但他们又觉得蒙古人是欧洲少见的他们的同类。

普通的匈牙利人穿着欧洲式的衣裙,以布料为主,有钱的匈牙利人穿着毛纺的衣服,还镶有皮毛的边。小花拿出一些貂皮在这里销售,立刻受到欢迎。有人就劝她把貂皮都卖掉,现在天气越来越暖,貂皮的价格会下跌,并且告诉她匈牙利人比威尼斯人更喜欢貂皮。小花就把貂皮都拿出来卖。

一个青年军官看见小花有这么多貂皮,就上前挑逗这个有点野的小妇人,问她是不是拉普兰人?小花没听说过拉普兰人,很不高兴地说不是,那人又问她是不是维京人,小花都没听说过。苏仁过来干涉,告诉他这是她妻子。这个青年看出苏仁是个老贵族,很不屑地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岁数的老爷出来做买卖的!”他猜想,苏仁是打了败仗,遭到废黜或流放的人。

苏仁冷笑着说:“你没见过的事多了!”

小花不愿意苏仁再跟人打架,现在可没有老虎和熊帮忙,她收拾起东西,推着苏仁离开。以后的几天,那个青年军官一直带着一小队骑兵尾随着这个商队。小花昂着头骑着马走在苏仁的身边。

一天晚上,商队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找了个农户投宿,他们就住在农户的谷仓里,马匹拴在外面的一个露天的马厩里,大家给马添上草料就准备休息。那个小队骑兵也到了,他们也投宿在这个谷仓里。

苏仁和小花坐在墙角,小花紧紧地靠着他。那个年轻军官带着人坐在谷仓的另一头,不屑地看着他们。半夜,马厩那边传来点声音,苏仁和小花同时紧张起来,苏仁拿起马棒,小花把灯捻亮,也拿起马棒。那些骑兵大部分都睡着了,只有那个军官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行动。苏仁和小花出了谷仓,苏仁示意小花把灯挂在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然后两人拿着马棒小心地靠近马厩,那个军官小心地跟出来,仔细看着他们两个。忽然苏仁挥起马棒打下去,一声呜咽传过来,小花也朝另一个方向猛打。那个军官把灯挑过来,看到一只狼正张开嘴向小花扑过来。小花抡起棒子,打在狼的脸上,把狼打得歪倒在地。“有狼!”那个军官高声喊,“快!有狼!”他的小队都出来了,马也乱了,大家在黑暗中狂抡棒子,但是打不到什么。苏仁转到马厩后面,发现一头狼已经咬住了一匹马的后腿前侧,他朝那头狼打过去,另一头狼就从背后扑向他,小花抡起棒子截住了后面的狼,青年军官赶紧举着灯给他们照亮。主人也出来了,点起一个火堆,照亮了周围七八只狼。骑兵们看到狼,抽出佩剑,向狼追过去,狼跑了。

大家清点损失,有一个士兵的手被狼撕一块,但基本是皮外伤,一匹军马被咬伤了,虽然只伤了一条后腿,但是应该没救了。不过其他的马匹都没事。青年军官很惊讶,这个落魄的老贵族和他年轻的妻子竟然这么机敏和勇敢。幸亏他们,不然一个骑兵队的马可能都损失了。“你们是哪个邦的?”他问。

苏仁和小花没有回答他,而是向主人致意。经过一番很费力的交谈,主人告诉他们,这一带有很多狼,但也不经常攻击农舍,可能是今天的马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苏仁问主人用不用帮忙打狼?主人说打一次当然好,因为那样可以消停一段时间。现在是春天,小狼崽出生了,狼群需要更多食物,祸害农舍和羊圈的风险也比较大。

天亮以后,苏仁和小花把自己的货卸下来,准备帮主人打狼。剩下的货不多了,马背上就能驮走。商队和军人都走了。主人拿出几个兽夹,小花从来没有见过,主人教给她怎样使用,演示了好几次,小花才看明白。主人不禁对小花产生了怀疑。小花和苏仁拿着兽夹,骑上马,去野外寻找狼的踪迹,他们很快下好了夹。苏仁觉得这些兽夹解决不了这一带的狼,他跟着狼迹寻找狼窝,让小花拿上点牛奶跟着他。他们找到了一个狼窝,窝很深,苏仁先确认里面有没有母狼,小花把一个兽夹放在洞口,苏仁在马棒上栓了块肉逗引母狼,如果有母狼它会愤怒地去咬那块肉。并没有母狼出现。小花收起兽夹,苏仁又在马棒上涂了牛奶,过了一会,一个小狼崽出现在洞口。“哎!好可爱呀!”小花叹了口气。

苏仁看了她一眼:“要不放了?”他问。

“算了吧!”小花说着举起木棒把小狼崽打死了。

这样打死了两个,苏仁说:“行了。”

小花点点头,农舍的主人连忙指手画脚,意思是,里面还有狼崽,苏仁告诉他:“这样做是为了让母狼搬家,如果把狼崽全打死了,狼会把他们家的羊全咬死的。”主人连连点头。

到了晚上主人把苏仁和小花让到卧房里睡觉,但他们担心马,所以仍然睡在谷仓里,好在现在只有两匹,他们就把马牵到谷仓里,再把马抬着头栓起来,防止它们吃主人家的谷物,好在今天打狼的时候,两匹马都有足够的时间吃东西。

苏仁和小花刚躺下,那些骑兵又回来了,他们看见苏仁这样拴马,也把马拴在了谷仓里面,在谷仓的另一头休息。那个军官主动找他们搭话,又问他们是哪个邦国的?小花不理他。他解释说:“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回来帮忙,你们真勇敢!我看出来了,您的丈夫是一位贵族,不知道他的头衔是什么?你确实很像一个拉普兰人,就是瑞典王国北部那些养驯鹿的人。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一位流亡的贵族会娶一个年轻的拉普兰人。你们的身手实在太好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勇敢的贵族,那又为什么会出来流亡呢?”

小花听说有养驯鹿的人,就看了苏仁一眼。苏仁问军官:“你说哪里有养驯鹿的人?”

“从我们这里往北一直过了波罗的海,在瑞典王国的北边,那里非常寒冷,有森林和雪原,那里有养驯鹿的人。”军官说,“怎么样?我猜对了,你是个拉普兰人!看你的长相和胸前的首饰就知道!”

小花撇了一下嘴,靠在苏仁的肩上不说话了。

那个军官仍然喋喋不休地说:“我知道拉普兰人对外人很警惕,但我不是坏人,你们别误会!我只是非常钦佩这位先生,这位先生并不是拉普兰人,您是一位非常有身份的贵族,我看人从来不错,第一次见到您我就看出来了。但是说真的,虽然我见过贵族们打猎,但从没有见过一位贵族可以主动对付狼群的袭击。这个世界不是太不公平了吗?那些整天吃喝玩乐的追求女人的贵族,却可以坐在奢华的宫殿里享乐,对大家发号施令,他们就算出去打猎,也是带着大队人马,由我们这些当兵的把猎物赶出来,让他们射射箭。而我几乎只在古代的故事中才见过您这样的贵族,拥有高贵的气质,敏锐的目光,又十分勇武……我们匈牙利人的祖先应该也是那样的,但是我们已经和祖先很不一样了。我真的对您产生了好奇,您是怎么做到的,好像一位复活了的古代英雄一样?您的语言和我们有那么一点相通,但又不一样,和我已经知道的很多邦国的语言都不一样,所以您引起了我的好奇,您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失去邦国,四处流浪呢?您放心,我只是个下级军官,我知道您点什么甚至无法去找任何人告密,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想交您这个朋友。您能理解我的话吗?”

苏仁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个小伙子是他这一路上碰到的最敏锐的人,他说:“很遗憾,我现在不领兵了,不然我一定重用你!不过贵族都是有秘密的,能不能请你原谅,不要再打听了?”

军官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

小花有点担心又会被当成奸细,就主动说:“我们来自遥远东方,我的丈夫是一位王,只比皇帝小一点的那种,可能不小。他是主动退位的,他已经完成了治理国家的任务。退位以后我们出来玩。”

“哦!看,我猜对了!”年轻人兴奋起来,“太荣幸了陛下!愿意为您效劳!”

“他退位了,请你不要这样叫他!”小花严肃地说,“你也效不了什么劳,因为我们出门带的钱不多,没什么可给你的!”

“哦,可我还没有见过主动退位的国王。”年轻人有点不相信。

“他就是这样的,他把皇位让给了他的一个侄子。”小花说。

“为什么让给侄子?您没有儿子吗?”年轻人说,“我猜您是被侄子赶下台了!”

“不是那样的,他有很多儿子,他担心他的儿子们在他死后会为了争夺皇位而发动战争。他爱他的每一个儿子,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而他的侄子没有兄弟姐妹,自从他退位,他的儿子们就一直和睦相处,齐心协力为新的可汗服务!”小花说。

“啊!天呐!您是我碰到的最睿智的国王,据我所知,所有的王室都会为了争夺权力而发生各种可怕的斗争,如果每个国王都能像您这样,那我们这个世界,不知道会有多好!那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吧!你们不要在这里继续出卖貂皮了,到佛罗伦萨去卖!能卖出好价钱!翻过阿尔卑斯山就到了!”

“翻过阿尔卑斯山不是威尼斯吗?”小花问。

“是的,但是佛罗伦萨也不远。”

“可是不是说天气热了以后就卖不上好价钱了吗?”

“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了,在这里也不是卖貂皮的季节了,我们这里只是有钱的人家,用貂皮做衣服的镶边,现在正是貂皮便宜的时候。但是佛罗伦萨的有非常好的作坊和工场,他们会用貂皮加工成各种东西:围巾、帽子、裘皮衣服,这些东西要入冬的时候拿到北方去出售,现在这个季节正好收购原料!而且佛罗伦萨还有更多好东西,你们可以从那里采购,卖到其他地方去!”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就好像是他要去卖貂皮。

小花看了看苏仁,问:“我们能相信他吗?”

苏仁说:“我不敢保证他提供的消息准确,但他没想骗我们。”

“您的目光实在太锐利了!”年轻人说,“不过我保证这个消息可靠。我们这经常有商队来往佛罗伦萨。你们的商队应该也会去佛罗伦萨,你们是生人,他们没有告诉你们最重要的。”

小花点点头。这个商队不像当初的乌兹别克商队那么热情,大家都彼此有保留。

苏仁跟这个军官聊起一个他在军事上的疑问——匈牙利的城市没有坚固的城防,这是因为他们保持着古代的游牧民族习俗吗?那个军官告诉他:因为他们这里已经用火炮打仗,火炮的发展让城墙变得没有意义,火炮能够轻易地将城墙炸开——当然也可以把城墙修得更厚。不过匈牙利人认为防御城市最好的办法是在野外把敌军歼灭。而火炮将带来一个新的时代。现在匈牙利骑兵的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掩护炮兵。苏仁想起当年拔都汗就曾使用了炮兵攻城,但是今天的金帐汗如果还熟悉炮兵,应该不会安心地龟缩在城堡里。

苏仁今天又多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年轻人眼里好像一位复活了的古代英雄?这里的贵族究竟失去了什么?另一个是,火炮到底会给战场带来什么样的未来?而小花的问题是,如果北方有养驯鹿的人,而且和她长得很像,是不是从那里也能回家?

年轻人说,理论上可以,因为地球是圆的,走哪个方向都能回家,但没有人知道北方的路怎么走。小花和苏仁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但是年轻人保证,地球肯定是圆的,已经有人向西航行探索去东方的道路了,而且发现了新大陆。小花想去拉普兰人那里打听一下,但是苏仁觉得从来没听说过,他不愿意轻率地去一个连这个匈牙利军官自己都没去过的地方,另外瑞典比立陶宛还偏西,他觉得大地是平的,那边即使能回家应该和走威尼斯一样远。年轻人很努力地向他们解释,北边应该更近,但是太冷了,还没有人走过,走那条路需要探险精神,只有小花在听,苏仁在想别的了。

在房子里住了两个冬天以后,苏仁不想再冒险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苏仁发现,圣祖曾经说蒙古人不能离开蒙古包住到房子里,看起来是这个原因,房子会磨损人的意志,这里的贵族都住在坚固的城堡和奢华的宫殿里,所以他们不能主动应对一群狼的袭击,也就不能应对战争、灾难和各种风险,他们应该不仅打仗不行,如果他们遇到瘟疫,一定不敢像他那样带着小花风餐露宿逃离疫区。

第二天,苏仁和小花检查了狼夹,夹到了一只年轻的公狼。又去检查了狼洞,狼已经搬家了。主人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苏仁和小花继续上路,年轻的军官确实是跟他们同路,他带着小队的人一路相伴,一直走到阿尔卑斯山脚下。小伙子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绍了这一带很多情况,他真心真意地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大人物,特别开心。

从小伙子口中他们得知,威尼斯正在发生海战,看来回去的情况还有很多变数。他帮助苏仁和小花写了很多拉丁语的字条,让他们用来到阿尔卑斯山以南用这个打听道路、旅店和市场。小花把蒙古文用小字注在边上。他又建议他们不要从山口的大路走,那里有人收税,反正他们已经没有马车不需要走大路,阿尔卑斯山上的牧民这时候会翻越主脉去山南放牧,他们跟着牧民走就可以了。苏仁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

分手时,苏仁送给他一张盖了金印的纸作为留念,小花在上面画了一头狼。苏仁想他在这边没有政敌,也没有政治上的利用价值,即使泄露身份,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还是让他明年再拿出来给人看,因为那个时候他肯定已经离开欧洲了。小伙子受宠若惊地答应了,他甚至按照这边的礼节吻了苏仁手上的戒指。苏仁的手一点也不像贵族的那样细腻,而是像老树皮一样苍劲,手掌又宽又大,手指很长。小伙子非常震撼。向小伙子表示了感谢,苏仁和小花一起进了阿尔卑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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