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陶辰第一次来到秦玖良住的地方。
按她的话说,这里实在是不能被称作为“家”,只不过是短暂的提供容身之处的一隅罢了。
那房子在六环外城市的边缘,挨着公路的一片八十年代建成的老小区里。在这片地方来来往往的只有稀疏的车流和零星的租户,人与人间不会有任何交集,安静,隐蔽。
陶辰几乎是挂了电话就赶来的,在秦玖良迷迷糊糊讲出这个地方以后。
房门是虚掩的,她一碰便开了。空气对流带起一小阵风,把沉淀在房里的酒气带了出来,陶辰皱了皱眉。
因为窗帘全部被拉上的原因,房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在窗帘摆动的间隙有光落进来,墙上挂着的白板随着这瞬间隐隐反光。
那是一个大开间布局的房间,除了一张沙发床和一个折叠桌以外什么家具也没有了。
地上堆满了书,摞起的,散开的,几乎无处落脚。被书挤到角落里的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七七八八排开,不太受重视。在狼藉中立着的那张折叠桌便显得格外醒目了,上面只摆了一台电脑和一个棕皮的本子,呈一种平静的状态。就好像是思绪的自我整理,混沌与迷茫,最终又以一种稳定与清醒的状态纳入那张折叠桌上。这便是秦玖良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她忽然觉得与她近了许多。
即使在那时同居的日子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那一切临时买来的物品里,从她难以捉摸的行踪里。此刻一切都变得清晰,简单。这是秦玖良无言的坦诚。
陶辰跨过书堆,走到了沙发床旁。她蹲了下来。
地上,秦玖良裹着被子躺着,严严实实的蜷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她侧着脸,两眼闭合。睫毛沾上微弱的光线,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身旁的空酒瓶三三两两倒了一地,残存的酒液顺着淌了出来。这便是那味道的根源了。
陶辰轻轻扶起酒瓶,又掏出纸巾把地上擦干。
她依然闭着眼,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还可以听到微微起伏的鼻息声。
陶辰挪开视线,起身去关窗。
连一步都还没迈出,身后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在她直起身子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
还带着被子里的余温,极温暖的掌心。
“别走。”
窗帘一点点摆动着,撩过窗台,又落到一旁。
手心里仿佛能化开一块糖。
陶辰小心的握住了那只手,转过身来。
她便顺势从拉改成了抱,趁陶辰转身的一刹那一把环住了她的腰。
“不要走……”
被子滑到了地上,轻轻触到了陶辰的脚尖。
秦玖良的怀抱总是那样的温暖。
她把脸贴着她的腰,紧紧的,一秒都不肯放过。
“我不走……”
陶辰慢慢蹲了下去,轻轻抚过她袒露着的肩背。
于是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到胸口的位置,留有呼吸声在彼此间躁动着。
不知是没蹲稳,还是秦玖良加了力道,陶辰下一秒忽然向她的方向倒去。身下的人紧紧将她托住,两人便一齐躺在了地上。
陶辰微喘着气,深深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长发顺着肩头垂下,在她的脸上轻轻晃荡着。
她笑了,是嘴角自然上扬的笑容。她轻轻吻着她的头发,随后又替她拢好在耳后。
黄昏的光线从帘子的缝隙渗进来,将房间染成了橘色。那是一种昏暗的,绵软的,温暖的味道。
秦玖良撩过她的发根,捧住她的脸,带得更近了些。然后落下一个吻。
她的眼神温柔得要化成水。
陶辰缓缓闭上眼睛。接着又是一个吻,湿软的唇压上来,轻轻撕咬。她探到了她的舌尖。
陶辰曾经很疑惑,她像是恋人,又几乎是陌生人。
“玖良……”她轻轻唤道。
现在她已经真真切切的是她的爱人了。
“嗯……”
“就是想叫叫你。”话语融化在她的呼吸里。
身前的人擒住了她的下唇,用极温柔的逗弄回应着。唇瓣一路下移到脖子上,在那有温热血液流淌着的白细皮肤上,她轻轻吻着她的颈窝。
陶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后背。
秦玖良的身体很软,她指尖压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可以轻易感受到骨骼与肌肉的律动。
她大口吸着气,脑中牢记着与她每一次肢体触碰留下的真实的感觉。
火热,温柔,快要融进骨子里。
秦玖良挑起被子将陶辰裹了进来,于是二人便隐没在那柔软的一方天地下。她紧抱着她翻了个身。陶辰的瞳仁中映着她清瘦而有力的身影,她轻轻喘着气,不知是不是带着点宿醉,她笑得迷离而勾心。
“你醉了……”她的吻还在一点点持续着。
“我很清醒……”
她一手撩开挡在眼前的碎发,亲吻着她的耳垂。
于是换来了更有力的回应。陶辰轻咬着她的脖子,下移到锁骨,她紧贴着,听到了下面心脏跳动的声音。
“陶辰……”
“嘘,别说话……”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她听见她轻轻的笑了,深埋在她的颈窝里。
……
不知被子里的骚动持续了几时,只有余晖一点点散尽,紫色的薄暮浸泡在视野里。
她搂着她,听着耳旁轻微的呼吸声。
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乡野的虫鸣。一切都安静下来。
陶辰翻了个身,把腿蜷在了她的身上。
“冷吗?”她替她把被子掖紧了些。
虽然铺了一层褥子,木地板多少还是有些凉的。
她摇了摇头。
“睡不着了,想和你说说话。”
“嗯……”
“你想听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很认真。
“我都讲给你听。”
陶辰笑了,笑的很甜。
“以前我真的很搞不懂你……”
她把眼睛闭上,喃喃着。
“骗我的是你,绝情的是你。偷亲我的也是你。”
“……替我交房租,让许医生帮我,悄悄跟踪我的还是你。”
秦玖良很安静。
“你是不是很混蛋。”
“是。”
“挺混蛋的。”
她郑重其事地回答。
然后把脸转向了她,眸光里带着少有的笑意。
陶辰伸手要去拉她的手,她便乖乖的给了她。
她的手很瘦很白净,灵巧而干脆,只不过上面多了许多磕磕碰碰的伤疤。
她想象着她曾经拿手术刀的样子,那一定比他们科室的医生高明多了。
“怎么弄的?”她摸着手背上那些小伤口。
“在工地碰的。”
陶辰抬眼看着她。
“……这句是真的。”她无奈笑了笑。
在她最初编的一堆谎话里,这句的确是真的。秦玖良在工地呆过很久。
“虽然工作的时候有攒下一些积蓄,但总还是要有经济来源支持生活。”
“工地上很单纯,人与人不会有太多交集。他们人都很好,很简单。”
陶辰小心翼翼摩擦着她的指尖,那些指尖曾经清晰的指纹,早已被她用酸蚀刮花得模糊不清。
“疼吗?”
“早就不疼了。”
“骗人……”,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你对自己真狠……”
秦玖良伸了伸手,“真的没事的……”
“我这叫轻微表皮损伤,蹭破皮,去急诊都不收治的。”她浅浅笑道,搂住她。
“你少开玩笑了……”
“陶辰……你相信我什么?”
她仍清晰地记得,在那片狭窄的黑暗里,那声清亮坚定的女声激起了心中的涟漪。陶辰就像她生命里无法控制的变量,一次又一次,毫无防备地戳破她厚厚的保护层。
“不需要什么理由……”
“因为你就是你……”
“许松……你相信这世上有无条件的爱吗。”
许松默然,“你不相信有吗?”
“至少在我父母那里是没有的,遑论别人……”
“你会感受到的。”
“很多事情光靠眼睛是看不见的……我只相信我真切的感受。”
陶辰的呼吸在黑暗中颤抖。
“你的底色是柔软的。我能触碰到它。”
“你相信吗……秦玖良。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陶辰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出神的样子。
“怎么了,在想什么?”
秦久良将思绪收回,就着落日余晖望向她,淡淡笑了笑,摇摇头。
“想到你说的一句话。你说,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陶辰低下头,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那晚,她同她讲了许多。
“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虽然年轻,又普通,也没什么阅历……”
“但我也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被抛弃,霸凌,被孤立……虽然我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我懂你。”
“我明白被理解和被信任对一个深处泥潭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陶辰站在楼梯口,她的一字一句都在颤抖,但是目光坚定地却仿佛能穿透黑夜,直直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我不是什么道德底线很高的人。你很勇敢……你活出了我没有的样子。”
“我从没和别人讲过这些话……说这些……我也并没有任何目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有个人,在爱着你的全部。”
那是陶辰从没有打开过的心门。
“玖良,你有回家看过吗……”
她小心翼翼地,也想要轻轻触碰她最柔软的一个地方。
秦玖良顿了顿,浅笑着摇头。
“早就回不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
“我爸是个看中名声的人。他以为我早就死了。”
陶辰没有说话,只是将五指与她紧紧相扣。她掌心的温度捂热了她的手。
“……接下来呢,你怎么打算的?”她搂着她的腰。
秦玖良低下头,拨弄着她散在脸上的头发。
“说实话,我不太想让你知道……”
“我明白……”
她望着远方,正前方墙上的白板此刻在暮色中反着蓝光。那上面留着秦玖良的字迹。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想必秦玖良也不刻意隐瞒。
在一片擦痕上面用油笔写着一串日期,有一个红圈落在了5月16的上面。
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帮你。”陶辰仰头看着她。
秦玖良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随后变得严肃而认真。
“你想都不要想。”
“……我要你好好的。”
身上的被子不知有几斤棉,竟压的胸口酸酸的。她有些想哭。
“可我不想你出事……”
她整个人都粘到了她的身上,胳膊死死搂着她不放。
秦玖良不由得笑了,她把她八抓鱼一样的手从脖子上拿了下来,认真道。
“不用担心我……”
“我要你以后的每一天里都有我,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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