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辰倚在椅子上，正一手翻动着眼前的笔记。
晚上的值班室很安静，只有她和丁宁宁几个人，还有小风伴着纸张的声音。护师考试马上就要到了，眼下都在复习吧。
她顺着纸的折角又翻了一页。
“血钾浓度超过5.5mmol／L即为高钾血症…………如口服或静脉输入□□，使用含钾……”陶辰细细看着每一个字，连旁边那些稀奇古怪的批注也不放过。
那上面的字实在是好看极了，潇洒有力，略带一点潦草。
这是秦玖良的笔记。
“大二（六）班，秦玖良”。字尾那长长的一笔划出横线，飞扬而上。
她摸着已经发黄的页边，很小心。和正经的大片笔记不同，页边被某人画满了涂鸦。
“我把我大学时候的笔记借你吧，对你复习多少有点帮助的。正好你书也看完了。”她从书堆里翻出一摞本子，掸了掸上面的土。
“笔记……？”
“求学八年，还是有点东西的。”她挑了下嘴角。
“……这么多，都借给我啊。”
“这么多，我全送给你。”她笑了。
陶辰回过神来，合上了本子。拿起手边的手机，空空的屏幕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19:48
5月16日
她长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对面的楼里已经亮起了灯。
陶辰再次点开她的电话，抱着已知结局的心情等待着那声电子音的到来。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玖良已经关机四天了。
「张姐，看到许医生了吗？」
「许医生身体不舒服，昨晚就请假了，过两天才来上班。有事就找我吧。」
陶辰滑动着没什么消息的页面，终于还是关上了手机。
“我靠——！”
值班室里突然一声平地惊雷，大家纷纷看向了正张大嘴哑然的丁宁宁。
“怎么了小丁？一惊一乍的……”
“快看微博热搜……”
众人抱着吃瓜的心凑了过去。
陶辰下意识地抓起手机。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头条那火红的标题吓到了。
“死的太惨了……”丁宁宁小声惊叫道。
“怎么又是个院长诶。”
“据悉，今日傍晚，北六医院院长黄有为在家中被发现死亡。初步调查显示，死因可能与机械性窒息有关。现场情况令人震惊，凶手作案手法极为凶残……”
“死者死后心脏被完整取出，并以异常方式被放置在水族箱内。案件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警方尚未排除任何作案动机……”
“丁宁宁你快别念了！……”
“好吓人……”
“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5月16日凌晨2时至4时之间，具体时间仍需结合进一步检验结果确认……”
视频里播报的声音依然在徐徐不断地流出。
“诶，陶护士去哪啊？”
有人见陶辰连护士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披起外套就出了门。
……
“杨队，检查过了，门是指纹锁，上面除了死者的指纹没有其他发现。现场的门窗都没有损坏过的痕迹，而且死者家在十八楼，只有大门这一条途径进出。”
“杨队，监控已经调出来了。”另一个女警察过来给他递了杯咖啡。
“看看监控再说。先从零点开始放……”杨京飞灌下半杯，皱了皱眉。
“还带了拾音器？”
“对。”女警将音量调大了些。
画面从两点五十二分出现变化。
“来了，是死者黄有为。”
“他这个点才回来？……”杨京飞喝完剩下的咖啡，砸了砸嘴。
“据我查到的线索看，死者私生活比较混乱，近期频繁出入几个高档会所，经常后半夜才回家。”
录像继续放着，直到黄有为打开门为止都没有什么异常。
忽然音响一阵呲响，监控中传出一阵童谣声。那应该是三四岁孩子喜欢听的，但放在此时实在令人发指。
“杨队，看那。”女警指着屏幕。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了那里，有个皮球从走廊远处弹了过来，蹦了几下停到了黄有为脚边。
画面中传来黄有为一声尖叫，惊恐地把球踢飞了。
“故弄玄虚……”杨京飞哼笑道。
“一个孩子的玩具怎么就把他吓成这样了。”
歌声并没有停。
黄有为朝左前方望去，接着战战兢兢地往那边走了过去。那里是监控的盲区。
画面突然黑了下来，足足持续了八秒左右才恢复正常。
画面再出现时黄有为已经停在了家门前，慌张进了家。
这之后便再无异常。
“倒回去。”
监控再次重复了一遍滋滋啦啦的童谣声。
“死者开门以后，那扇门就一直是虚掩的状态……”
杨京飞站起身，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凶手可能在设计引开死者后，趁机进入住所实施犯罪。”
“那八秒钟的黑屏有办法恢复吗？”
技术队摇摇头，“监控系统是本地存储的，备份设置在大楼机房，但数据在黑屏时段被人为删除了。凶手应该是提前入侵了系统，屏蔽了当时的视频流。”
录像继续。
之后的几十分钟内都维持着同一个画面。
画面突然一黑，像第一次一样，黑屏持续了八秒钟。
“第二次黑屏……”杨队长立直身子，“凌晨三点二十九分。”
“凶手从进入到离开案发现场整个过程一共三十二分钟。”女警员补充道。
“杨队——！被害人尸体下的那段录音磁带，技术科已经修复好了！”门外有人匆匆赶来，打断了谈话。那警察递过来一个录音机。
杨京飞在看了眼众人后，便隔着证物袋按下了开关——
“呲——
“求，求求你别杀我！……我说，我都说……放了我吧！ ……”
“是我干的……还有乔，乔治群，钱秘书，他俩是主谋！723协安医院，器官贩卖案，那个医生是个顶包的……是被我们杀的……我错了！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还有一段。”那警察又指了一下。
“证据……证据有，有……买家名单还有其他的我都给你！放过我！……”
另一个警察递了份证物上来。
“杨队，他说的证据……法医对尸体进行解剖时，在被害人重新缝合的胸腔里发现的……只不过是复印版的。原件应该在凶手手里。”
众人无不惊愕万分，一时间没人能吐出半个字来。
……
陶辰飞一样地赶到了秦玖良的住处，害她差点崴了脚。
然而秦玖良并没有回来，连回来过的痕迹也没有。
她站在黑暗中继续拨打着她的电话，无果。她打着许松的电话，也依然没有回音。
她跌坐在地上，夜的冰凉从地板传到膝盖。
那新闻依然霸着热搜，却没什么新的消息。
陶辰跌跌撞撞走了回去，她险些坐过了站，又愣愣地进了小区。大概除了警察以外，她便是最关心这案子的了吧。
陶辰一直低头刷新着微博页面，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七楼。待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恍惚抬头——她家门口正坐着一个人。
“……玖良。”
“秦玖良！……”
门前堆满了烟蒂，稍挨近点便要被那浓浓的烟味呛得不行。秦玖良便那样靠坐在墙边，一手搭在膝盖上。
陶辰收了声，默默靠近，蹲下。
秦玖良木讷地望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随后被烟呛得轻咳起来。
“……你看到新闻了吧……”她低下头。
“对不起……吓到你了……”
陶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不要碰我。”秦玖良侧过身去。
“我身上太脏了。”
陶辰停在空中的手顿住了。下一秒，只管一把抱住了她。
抱得很紧很紧。
渐渐地有抽噎声响起来。
“……喂，你别哭啊……”
秦玖良慢慢地搂住她的后背，想要去摸摸她的头，却还是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就快结束了。”
……
许松一路把车开到了高速上，在应急车道停了下来。
他把窗户降下来，快速点了一根烟。
「**&%：这手法也太狠了……」
「**#：没过几个月死俩院长了……我猜是不是和上次那院长有关系啊？」
「*￥%**：医闹？」
……
有些筋疲力尽，他合上手机，倒靠在座椅上。
“许松，一会你别进去……付博海我来解决。”
她戴上手套，目光直视远处。
“许松……我不会让你动手的。”
“黄有为不值得。”
她轻轻笑道，把手搭在他肩上，“你是学内科的，能有我做的好？……行了。”
“许松，你的手还要去救人。”
他掐灭了烟蒂，火星很烫。
“许松……我永远都当不了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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