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泫循声而去，是一双温柔的眉眼，如沐春风，又似江南雨期的细雨，教人极想亲近，举手触碰。那是郑泫高中时期的学长——兰承。
猝不及防遇见故人，郑泫感到不自在，尴尬地摸摸鼻尖道：“好久不见。”
乐朝从边上钻出来，表情惊讶：“你们认识？”眼神在郑泫与兰承之间来回巡梭。真是奇了，这俩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认识。
“我高中学弟。”兰承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拍了拍郑泫的胸脯。
“那我也可以叫一声郑学长喽。”乐朝嬉皮笑脸，用九曲十八弯的语气冲郑泫叫道。
郑泫这下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窘迫地想回车上去，又不好意思迈步，显得自己露怯，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原来你也是c中毕业的。”
“c中人才多嘛，兰承哥，我们先进去了。”乐朝看了时间，拉着郑泫往室内去，回头向兰承挥手。
方且一下班就来了，早早地坐在厅里。乐朝他们来的已经算晚，屋内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古龙水、木质调、花香调以及其它分辨不清的香水味混合在一块，和方且打完招呼，郑泫没待多久就被熏得反胃。他俯身低声对乐朝说：“我出去透气。”
乐朝正和别人聊得热火朝天，敷衍地嗯了一声算是听见。
一出门，郑泫和兰承撞个正着上，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他不自然道：“你不进去？”
兰承笑：“不和小孩一桌。”
“我出来透透气，里面太浑浊了。”郑泫突然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担忧兰承误会自己是特地出来找他似的。
“是啊，这帮小孩，什么地方都被他们整得跟夜店一样，我们玩不来。”兰承顺着郑泫的话说，三言两语就令郑泫心鼓如雷。
过了那么久，郑泫还是放不下，兰承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别的男生都暗恋着某个同班女生，郑泫却没有这样的对象，反而将目光粘在上一级学长那。当时他根本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与兰承相处非常舒服且安逸，闻到兰承身上的香味，郑泫就像吸了猫薄荷的猫一般，怎么都觉得不够。
转机在兰承告诉郑泫自己谈恋爱后。女方是兰承的同班同学，一个丢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被看到的漂亮女生，郑泫挑不出她的缺点。嫉妒的种子在他意识不到的地方暗自滋生，他主动疏远兰承，希望兰承注意到他这一微小的转变。
但希望落空，光芒万丈的兰承根本没有在意郑泫。郑泫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碎了，随后便懂了自己喜欢兰承，发现了自己的性向。
“高中以后我们就不联系了。”兰承说，“你现在在哪高就？”
郑泫没必要隐瞒，一五一十道：“还没工作，在读研究生，学长你呢？”
兰承向建筑物颔首，道：“我的产业，负责接待这帮人来玩。”言语间有些令人不适的炫耀。
郑泫恍然大悟，怪不得兰承看起来与乐朝他们相熟。他与兰承站在门口聊了大半天，里面的乐朝估计和别人玩得分不清东西南北，都忘记了郑泫这个人。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几句聊下来，郑泫觉得兰承变了不少，他不想再继续无营养的类似中年人的谈话以打破少年时光的滤镜，内心深处甚至希望乐朝来救他。
心灵感应般，乐朝一身淡淡的酒味，拍上郑泫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站这干嘛？进去玩，我还没跟他们介绍你。”
郑泫目光移向兰承，兰承慷慨一笑，道：“去吧，玩得开心。”
郑泫跟着乐朝回到越来越乌烟瘴气的地方，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乐朝矮他一个头，却钩住他肩膀，将他拉到一伙人之间，道：“介绍一下，郑泫，我的古玩顾问。”
一伙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
“买了那么多赝品你还没放弃啊？”
“这毅力不放在正事上，乐叔叔要难受死了。”
“乐朝给了你多少钱才能接这活。”
……
好在室内昏黄的灯光照不出郑泫锅底般的脸色，虽然话都是调侃乐朝的，郑泫却听着不舒服。
“哎呀，胡说八道什么，给我点面子。”抬手往最近的人身上拍了一巴掌，乐朝还想作势再踹一脚，那人笑嘻嘻地躲开了。
“乐朝，”端着酒杯的女孩凑过来好奇地问，“最近买了什么好东西吗？”
眯着醉眼下意识朝郑泫看，乐朝想，要是说实话，这帮人肯定要刨根究底了，于是开口道：“还没买，你们怎么比我还急。”
郑泫暂时忘记的“黑历史”此刻重回脑海，他没了玩心，勉强控制住表情应付乐朝的朋友们。
这帮人虽然都不靠谱，看起来也不像善类，但看住郑泫是乐朝带来的份上，给了郑泫面子，郑泫说不喝酒也没人劝，探究心也在郑泫越来越少的话里埋没了。
郑泫如坐针毡到夜晚，乐朝摇摇晃晃站起来，喝了不知道几杯酒，正喊兰承的名字。
“乐少，就要结束了？”兰承笑盈盈地出现，站在被一干人等包围的乐朝面前，“比平时早。”
“嗯，等会账单发我那，”乐朝手紧抓郑泫的肩膀稳住自己，”有点困，先走了。”
乐朝跌跌撞撞地向外走，郑泫看他走路摇摇摆摆，贴心地伸了只手扶住他。乐朝这小子认出来是郑泫，毫不客气地往郑泫身上一倒，显得郑泫像个仆人。
酒气扑在郑泫鼻尖，令他皱眉。耐着性子将乐朝一路拖出去，塞车后座。郑泫坐进驾驶室才想起来没拿车钥匙，于是重新打开车门，绕到后座摸乐朝的裤子口袋。
倒在后座的乐朝眼睛撑开一条缝，问：“你干嘛？”
“拿车钥匙。”
乐朝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听懂了郑泫的话，把自己张成大字形让郑泫搜。
“转过去，后面口袋。”郑泫摸完前面口袋，没摸到，拍了拍乐朝的胯骨，乐朝便翻了个身，趴在车后座。
拿到车钥匙，郑泫自觉履行司机的职责。车窗开着，夜风吹散车内的浑浊气息，也将乐朝的酒气吹去不少。乐朝喝的不多，但架不住酒量差。但凡有个局，总是要喝上几杯。
路上，郑泫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有什么好玩的？
郑泫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晚上十一点半，他干脆把乐朝又带回了自己家。
停车场内，郑泫泊好车，拉开车门问乐朝：“能自己走吗？”
“嗯……”嘴上应和，乐朝迈开腿，还没下车先跌了个趔趄。
郑泫眼疾手快地将乐朝抄起，默默地叹了口气，“酒量那么差，你下次别喝了。”
“不、不行，”乐朝垂头跟倚住郑泫小步小步地挪，喃喃道，“不喝怎么行。”
“你每次都喝成这样？”郑泫问。
“没有……没有……”乐朝突然抬头，“你别晃。”
郑泫选择闭嘴，不与乐朝计较，电梯上行，到达楼层，开门。他将乐朝往沙发一丢，乐朝自由落体，脸着沙发秒睡。
乐朝半夜三更醒来，摸黑起身，被茶几绊倒，桌上不知什么东西摔下去，发出毫无规律的响声。酒精的作用还在继续，乐朝呆滞地在地上坐了会，直到客厅灯光亮起，郑泫出现。
“醒了怎么不叫我？”郑泫轻手轻脚地将乐朝从地上扶起，再将散落在地的东西一一捡回放好。
对眼睛来说并不柔和的光线刺激到大脑，乐朝反问：“我怎么在你家？”
“我带你回来的。”
“往常都是他们叫代驾把我送回去，”乐朝挠挠头，“谢谢你啊。”
“这样的聚会你经常去吗？”郑泫坐到乐朝身边。
“嗯……啊！”乐朝应答着郑泫，起身想去厕所，但膝盖下方传来猛烈的疼痛，他猝不及防痛呼。
“磕到了？”郑泫一边说，一边撸起乐朝的裤腿。果然，有大片淤青，郑泫继续道：“我去给你拿药。”
乐朝老实地等郑泫，没开灯时他以为自己在家里。他看出郑泫在聚会玩得不开心，产生了惧怕郑泫愠怒的隐忧，心底一直想着早些回去，后来他喝醉了，但这点没忘。
郑泫拿药回来，还端了一杯温水，问道：“你自己擦还是我来？”
“啊？”还有这种待遇，乐朝想。
“算了，我来。”乐朝一眼呆样，为了节省时间，郑泫亲自动手。
尽管这样说显得多管闲事，郑泫低头注视着乐朝的伤处，说道：“以后别和他们玩了吧。”
“为什么？”乐朝问。
“看着没几个好人，”郑泫说，“况且你还有方且。”
“习惯了，”乐朝享受着郑泫轻柔的服务，“我就是图个热闹，自己家没人，冷清得很，待着难受。”
郑泫抬眼：“那你知道他们只是利用你付账单而已吗？”
“知道。”乐朝回答迅速，他只想有人陪着，谁都行，“你和他们玩不来，下次不叫你了。”
郑泫将乐朝的腿放到一旁，说：“狐朋狗友，别来往了。”
“可我真的无聊。”
“我不喜欢那些人，实在不行就来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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