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宁海望比甘敏还先联系了她。
甘敏正打算去招待所的门口洗漱,就看见院子里,有一个青年相貌的男人在和早起的阿芬姐聊天。
她一下楼,那男青年就对她招了招手:“你好,你就是甘敏吧?我是宁望海,叫我大海就行。”
甘敏刚起床,头脑还不是特别清晰,突然一个高个子的大男人脆生生的给自己打招呼,她第一反应是有点懵的。
宁望海?
好像是昨天林晓芳介绍的,组织上调来的北大高材生?
是体育生吧?
见甘敏不说话,宁望海对她笑了笑:“我早上给你发了消息,也不知道你看见没。挖掘机是我从隔壁大队借来的,晚上还得给人开回去,所以咱今天得早开工,给你添麻烦了啊,我从隔壁村给你带了早点。”
说着,宁望海就转头示意甘敏看桌上。
果然打包了些简单的餐食,有包子豆浆之类的。
“谢谢啊。”甘敏清醒了三分,对他点了点头,“多少钱我转给你。”
“十二块五。”
“?”
甘敏脑袋叮咛一响,是钱币的声音。
她没想到对面回答得那么干脆。
正常情况不应该是——算了算了,不用不用,请你的——之类的客套话吗?
甘敏短暂的顿了一秒,似乎是下意识的在给对方找补说是开玩笑的之类的时机。
不过这时机没用上,甘敏只能低头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果然最新一条消息就是宁望海发的。
她把钱转了过去,对方下一秒就点了接收,然后宁望海把手机忘兜里一揣:“我先走着。”
“嗯……嗯。你稍等,我也很快!”
说完,甘敏就简单洗漱了一下,拿着鸡蛋和豆浆跟了上去。
招待所离甘敏她们家有段距离,挖掘机已经停在了家门口的那段路,但宁望海还在赶过去的路上,看来他来得比甘敏想的还要早。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好人,大清早来给别人当免费苦力,但会很干脆的收对方的早饭钱。
甘敏一阵小跑,追上了他的步伐。
然后开始在他的旁边剥鸡蛋。
宁望海显然也是故意放慢步调等甘敏跟上来的,现在人来了,他走路的速度也配合甘敏的快了一些。
甘敏人比较敏感,能感觉到这样细微的照顾,她觉得旁边这个人还挺友善的。
于是友善的宁望海也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听说你是从北京回来的,去那边是给妈妈看病吗?”
“……嗯。”干敏点了点头。
虽然有所隐情,但目的确实是这样。
然后她补充了一下:“不过已经放弃治疗了,回来吃点靶向药,然后就顺其自然。”
甘敏语气还算轻快,毕竟旁边是外人,不能让人承担太多情绪。
而且很多事情,她已经在慢慢接受了。
“靶向药有医保吗?”宁望海的关注点好像有些不一样。
“呃,没有。”甘敏把鸡蛋壳扔进一边的田里,咬了一口鸡蛋,“刚发病的时候好像报过一次保险?那时医保这些我也不太懂。”
甘姝病症开始抑制不住外显的时候,甘敏还在上高中。
现在甘姝吃的药还挺贵的,之前是有周钦给她兜着,出院之后就花的甘敏从周钦那边悄悄搬来的小金库了。
别的不说,总之吃药是够用的。
“那晚点我回去帮你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补贴可以申请。”宁望海说。
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句简单的接话,但是甘敏感觉宁望海挺真诚的,好像他真的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甘敏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啊,你今天能来帮我们平路我就很感谢了。”
“没事。”宁望海笑了一声,“你有别的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
“嗯。”甘敏点了点头。
甘敏家的夯土房在半山坡上,前面的一片是田,后面的一片是也是田,不过都荒起来没人种了,以往只有一簇的竹子都长成了一片。
宁望海说是来帮忙平路的,其实也用挖掘机将甘敏家周围的杂草灌木之类的一并挖走了,这样后续甘敏翻新能省不少力气。
甘敏一上午也没白闲着,宁望海开挖掘机挖走大面积的杂草,填平土坑,她在旁边搬搬零碎的物件,捡些枝桠。
到底是乡下人长大的孩子,虽然在北京当了两三年娇惯的金丝雀,但一遇到这些农活,手上本能的就开始动了起来。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勤勤恳恳的村官志愿者,甘敏不太好意思偷懒。
正寻思着呢,那位村官就用挖掘机左右转了个圈,示意甘敏看他刚给她们家小院挖的界线。
“路是公家的,但你们家想修个围墙什么的,可以沿着这个界线修。”
甘敏一看,挖掘机沿着她家庭院的界限,挖了一条浅而直的小渠,方方正正,一丝不苟,显得他开挖掘机的技术特别好。
甘敏点了点头,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便把宁望海从挖掘机上招了下来:“辛苦你了,大海老师。”
宁望海一笑:“你叫我一上午老师了,直接叫我大海也行。”
甘敏不置可否:“我们先去吃个饭,我让招待所那边炒了些家常菜,我请你。”
宁望海收甘敏的钱很干脆,答应甘敏请吃饭也很干脆,他从挖掘机上翻身跃了下来,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汗:“好啊,破费了啊。”
“没有没有,应该的。”甘敏下意识挠了挠头。“还有就是……刚装修公司的设计师发消息说,本来清理是算在他们的工作范畴的,现在你帮忙做了,至少给我省了一千二呢。”
宁望海一笑:“是吗?他们怎么算的价钱?”
“挖掘机一天八百,人工四百。”甘敏老实回答。
“嗯……”宁望海思忖了一下,“虽然让他们失去了一些工作收入,但多少能给你省点钱,可以用来更好的照顾你妈妈。”
甘敏点了点头:“嗯,装修公司那边也挺好的,不介意我省这笔钱,而且他们的设计总监下午会来我家这边看看。”
“设计总监?这是原定的计划吗?”
“不是,只是她听说我这边开工了,觉得他们也可以准备准备明天就开工,所以提前来看看。”
毕竟甘敏对他们提的要求就是要快和好,能提前一点是一点。
说着,甘敏又想起了什么:“而且那位设计总监和你还是校友呢,也是北大的。”
“是嘛?”宁望海扭过头来看了甘敏一眼,然后稍微有些愣住了。
“那个……你……”他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了?”甘敏察觉到他的异样。
“你头上有一只虫子……”宁望海指了指甘敏的颅顶。
“……”
“需要我帮……”
没等宁望海说完,甘敏就已经顺着宁望海的指尖,往头上摸了上去。
嗯,指甲盖大,有点硬度,应该是甲壳虫之类的,
太好了,还好不是什么湿湿软软的爬行动物。
虽然面上的神情淡定,但甘敏的身上还是应激的起了一层小鸡皮疙瘩,
甘敏讲头上的小甲虫小心的扒拉下来,然后扔进了旁边的田里,甩了甩手。
宁望海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害怕。”
甘敏皱了皱眉:“还好。”
如果旁边是周钦的话,她应该会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蜷进他怀里。
但现在自己已经不用这样了,甘敏偏着头努了努嘴,像是在对宁望海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农村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害怕虫子?”
宁望海懂,他也不做多问。
下午北大出身的设计总监夏聆铃来的时候,看见甘敏正戴着个滑稽的小草帽,叉着腰在自家泥土地的院子里转悠。
甘敏家门前一台挖掘机在忙着将不规整的小道,填成统一宽度的小路。
“甘小姐!”夏聆铃戴着浮夸的黑丝带的遮阳草帽,远远的就给甘敏打招呼。
真的是,明明是因为上次甘敏来她们公司的时候整个人漂亮极了,所以她今天出门才精心打扮了一遭,想要凸显出设计师的sense,输人不输阵。
没想到甘敏穿成今天这个样子……
完完全全的小村姑嘛。
夏聆铃生气的跺了跺脚,嗯……脚上还有一双白色的小高跟。
不过好在是粗跟的。
夏聆铃踮起脚尖,小心地朝甘敏家踩过去。
甘敏家前面的路还都是翻上来的泥土,没有到后期压实平整的那一步,夏聆铃也是一步一吸气。
甘敏上前去接她:“夏小姐,您一个人来的啊?”
“呃,对。”夏聆铃从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玩意儿,“反正之前也来过,今天有要新测量的需要的话,我也带了激光尺,所以就没带助理过来。”
主要是因为今天是周六,带助理过来要给加班费。
“嗯,拜托您了。”甘敏不着痕迹地歪了歪脑袋。
因为夏聆铃的帽檐很大,刚刚说话的时候她又凑得近,戳到她的帽子了。
她其实也爱漂亮爱打扮的,但是毕竟今天修缮房子要干活,加上早上的小虫子她虽然不害怕,但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喜欢,所以就找招待所的老板借了顶草帽。
为了给人让路,本来吭哧吭哧干活的宁望海也停了手上的挖掘机,从驾驶舱上跳了下来,走到前面去给夏聆铃打招呼。
“你好,我是宁望海。”他点了个头。
“啊!一千二百块!”夏聆铃下意识的蹦出了声,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住了嘴,“你好你好,我叫夏聆铃,是钦舟夏之诗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的设计总监,英文名叫Belle,您如果有家装定制之类的需要可以联系我。”
“呃,你好,夏小姐。”宁望海礼貌的笑了笑。
“没想到你还挺英俊的嘛,小伙子。”虽然夏聆铃也就二十四五岁,但她还是佯装老练的抬起手来,拍了拍宁望海的肩膀,“我今天就是为了你过来的。”
“?”宁望海转头看向甘敏。
甘敏也一脸疑惑。
“噢,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在帮甘小姐清理她家的院子。”夏聆铃指了指前面甘敏的家,“作为甘家小院的首席设计师,我需要来指导指导你的工作,方便我们后续的工作进行,避免不必要返工。”
“?”甘敏回过头去看夏聆铃,一脸:你之前没跟我说啊?
夏聆铃一脸:抢我生意,我当然要来使使绊子。
甘敏读出了夏聆铃小女孩的脾性,觉得有些不妥:“这太麻烦大海老师了,我也可以再出钱……”
“那就欢迎夏小姐莅临指导!”一旁的宁望海倒是完全不介意,还给起了情绪价值,“我也能学习一点新的装修审美技巧。”
“哈哈,不错不错,小伙子很有觉悟嘛,听说你也是北大的。”夏聆铃收了手,开始施展她的交际手段。
“嗯……是的。”宁望海点了点头。
“我就说我们学校的挖掘机技术专业也很强吧,看看,这不就用上了。”夏聆铃指了指前面的挖掘机,“不过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怎么想的来我们钦舟读书,还留在这边上班?”
宁望海笑了,带着几分尴尬:“嗯,组织安排到哪里工作,就到哪里工作。”
“嗯~真不错。”
“不过我是在北京上的大学,老家在四川那边,是个环山的小城市。”
“噢,在山里的那你还叫望海。”夏聆铃轻轻吐槽,随即皱了皱眉头,“等等……”
甘敏也察觉到宁望海话里的不对劲:“你在北京上的大学……?”
“嗯。”宁望海点了点头。
“你真是北大的啊?!”
“你真是北大的啊?!”
甘敏和夏聆铃诧异地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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