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中秋,上京所有学堂都已给了学生休沐假,县伯府一大家子都要去此次中秋宴,趁着眼下人齐,老太君少不得要将所有小辈都叫到跟前去训话。
“孙儿来迟,给祖母赔罪。”
沈含月与沈怀朗坐在一处,沈韶则与她庶兄沈昭坐在了另一侧,秋妙淑今日未在,妾室是不能与正头夫人一道来请安的。
大房长子沈容与生得清俊沉稳,微微躬下身去给老太太请安。沈怀朗与沈昭都还在立道堂读书,沈容与却已进国子监,是以他来迟了些。
老太太对着沈容与满心满眼的疼爱,忙对他道,“这是哪的话,迟些便迟些,祖母难不成还会因这等小事责罚你。”
大夫人秦氏也是有些时日未见自己儿子了,她顺着沈容与的话打趣,话中却尽是回护之意,“来晚了确实该罚,就罚你给祖母斟盏茶,好好哄哄老太太。”
沈容与无奈地笑笑,“是。”
沈老太太见沈容与当真乖乖给她倒茶,笑得红光满面,一时屋内热闹极了。
沈怀朗对眼前景象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去拿桌上的点心。
沈昭见状不屑嗤笑,“没出息之人,到了哪都是一副不上进的模样。”
沈怀朗动作微顿,随即毫无顾忌地把点心整个塞进嘴里,扬脸小声冲他挑衅道,“你有出息,和林三郎骑马骑进逍遥楼了,被夫子训了一顿的滋味怎么样,比我这点心可更美味?”
“你!”
沈昭面色微青,咬着牙低声道,“那也比你这般不思进取的人强!”
沈老太太眉头微蹙,望向这边道,“这是怎么了,又闹哄哄的。”
沈怀朗瞪着眼睛装无辜,“三哥哥同我说话呢,说他和林三郎去赌坊,结果被夫子给抓个正着。祖母,三哥哥训斥我不思进取,是否我也去一趟逍遥楼,便是知上进了?”
沈老太太不由得大骇,“你去赌坊了?”
沈昭心里把沈怀朗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得不站起来回话,“林三郎诚心邀我,我又想着小林大人与大姐姐婚事将…”
“住口!”
沈含月也极有兴致地开始看热闹了,沈昭这脑子不知道是长偏到了哪边,张口说起话便是火上浇油。
诚然县伯府与林府有意要结亲,可庚帖未换婚事未过明路,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可不就是等着挨骂呢。
老太太痛心疾首道,“你父亲将手上国子监名额给了你,你就该好好珍惜才是,可你却心思不在用功,只想着胡玩,如今被戳穿,还要拉上你大姐姐打幌子。你告诉我,你进去可赌了?”
这话说得极重,沈昭狼狈跪下认错,“祖母息怒,孙儿只去凑凑热闹,未曾下注。”
老太太面色犹带狐疑,“当真?”
沈昭哪敢欺瞒老太太,“自然是真的,我与林三郎都只进去凑凑热闹,怕被人认出来,很快便走了。”
老太太这才稍稍定心,但气仍未消,“去了国子监也好,在你大哥眼皮子底下,也好叫人比现在更放心些。”
沈昭面上一阵臊得慌,讪讪坐回去便不言语了。
沈怀朗不声不响告了个状,见沈昭坐下,又故意挑了块点心在他眼前晃了晃,沈昭看着他眼中好像要喷火。
沈含月用手帕掩唇咳了咳,沈怀朗立时会意,坐得规矩了些。
沈老太太环视堂屋,沉下声道,“婚事未定,都不许拿到外头去说嘴。你们大姐姐还是未嫁的姑娘家,此事若宣扬得满上京都知道,棠儿将来要怎么做人?”
沈见棠自请过安后就一直安分坐在自己位子上,不论老太太说什么都只安静垂眸听着。
秦江然见沈昭如此心下也是不悦,不过既已挨了训斥,她做大伯母的也不好太斤斤计较。
“母亲,想来三哥儿也知错了,只往后可要注意些,若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好?”
秦江然是长房主母,又掌伯府中馈,说的话不自觉便带上几分训斥意味。
沈含月偷偷转眼去瞧沈见棠,前世沈见棠的亲事确落在了林府,不过嫁的却不是现在看好的小林大人,而是那荒唐不知事的林三郎。
只听闻大姐姐落了水,叫林三郎给救了起来,随后这门亲事便稀里糊涂地定下了。
老太太对众人耳提面命,“明日天家中秋宴,不仅后宫嫔妃文武百官,突厥特勤也会带人前来议和,属国进京朝贡。你们去了都要规矩些,万万不要惹事。”
随后她又盯着沈韶与沈昭道,“庶出本不该去,可此次机会实在难得,你们年岁也渐渐大了,婚事都该考量起来,这才想着叫你们都去。”
沈韶面上一阵难堪,悄悄攥紧手道,“多谢祖母。”
老太太点点头,“好,明日便都跟紧大人们,赴皇家宴是喜事,万万不可搞砸了。”
原本到这就该散了,沈含月刚要起身,就听身后有人怯怯地问,“祖母,明日我也同去吗?”
沈含月讶异回头,一个还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站在角落,不仔细看都要淹在了丫鬟婆子堆里。
过了好半晌沈含月才堪堪想起这位妹妹,县伯府中嫡出共三房,四房老爷是老伯爷妾室所出,虽则这个妾早早地就消失了,但这个庶出孙女还是叫老太太厌烦。
沈老太太板着脸,“你去做什么,你哥哥姐姐们都借了他们父亲的面子前去,你父亲可有本事能叫你赴宴?”
沈乐嫣面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讷讷问道,“那,那我便不去了?”
沈老太太不耐皱起眉,只看着她不言语。
电光石火间,沈含月却心下微动,她转过身对老太太讨巧笑道,“祖母,何不就让五妹妹同去,不过就多个人,叫她只在后头跟着就是了。”
沈见棠闻声侧头,目光带了几分审视落到沈含月身上。
祖母最不待见的便是庶四房,竟有人肯为沈乐嫣出头。三妹妹从来藏拙不爱出风头,前些日子先叫秋姨娘挨了训,今日又敢驳祖母的话,看着倒像是转了心性了。
老太太果然不高兴,嘴角绷得极紧,“说得轻巧,在哪多了人,又跟在谁后头,此事哪有这么容易。”
沈含月装乖很有一套,瑟缩低声道,“孙女只是想着家中人都去了,到时候独留五妹妹一人在府里,看着总是寂寞。”
随后又对老太太行礼歉疚道,“都是孙女的不是,惹了祖母不快。”
老太太闻言微愣,她当真忘了这茬。整个县伯府正头的主子都走了,只留下庶四房一家,倒不是不行,只是偏私太过,不大体面。
老太太最要面子,落人话病的事她不爱干。只是这两日沈含月频频起事,倒叫她不得不多心了。
老太太向堂中望去,沈含月依旧还是从前那副纤弱娇怯的模样,瞧着就是一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女儿家。
“都忘了问你。”老太太缓和了语气开口,“这两天身子可都好利索了?”
沈含月敛眸恭声答道,“回祖母的话,虽烧那两日看着凶险,可现下已都好全了。”
老太太颔首,“那便好,幸而没有耽搁中秋宴。你病这一场真叫人痛心,快坐着吧。”
沈含月可不觉得这是在关怀她,若是中秋宴没能借上她舅舅的力,老太太那才真是要痛心。
沈老太太转过脸看着沈乐嫣,“此次宴会你也想去?”
沈乐嫣年纪还小,与老太太说话又不曾有过几回,陡然见祖母这般严厉地与她问话,面色都白了几分,“是,我,我是想去的。”
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叫老太太眉头更皱紧了几分,“那便大方些,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吗?”
沈怀朗虽然不知沈含月为何突然开口相帮,但既然姐姐想要她去,沈怀朗自然顺着姐姐的意思来。
他神色极为认真地开口缓和道,“祖母,五妹妹应是一时紧张,这样大的宴会,别说她,我想想也觉着紧张极了。”
沈含月假装喝茶掩住翘起的唇角,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没见沈怀朗曾为此紧张过,真是会哄人。
沈怀朗递了台阶,老太太也不那么生气了,只是见沈乐嫣还是白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老太太心下仍是不悦。
“罢了。”
沈老太太厌烦摆手道,“你既想去,那便也同去吧,没得叫旁人说嘴县伯府苛待庶出子女。”
她抬眼看了看沈含月,“你便跟好你三姐姐,万事莫要自作主张,若捅了篓子可没人替你收拾。”
沈乐嫣低下头小声应了,“是,祖母。”
待众人都出去了,沈怀朗这才在后面悄悄问沈含月,“阿姐,你今日怎的突然帮五妹妹说话,你这几日同她一起玩了?”
沈含月也小声回他,“瞧她有几分可怜,四叔父人其实还不错。”
庶四房人确实都不坏,可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沈含月的这位四叔于经商一事上极有天分。单单靠着大伯和沈定的俸禄,可是支撑不起县伯府平日里流水一般的花销的。
且士农工商,当今世道不爱见官员经营出一身铜臭银子味,四叔没有官职,做起来得心应手。
沈怀朗也不多问,“那下次见了四叔,我与他亲近些说说话。”
沈含月正要开口,却听沈韶开口讥讽,“三姐姐竟还有闲心去管旁人的事,在祖母面前装好姐姐讨欢心?难不成你看不出祖母厌烦庶四房?”
沈含月浅笑回道,“家和万事兴,哪里有故意讨人欢心一说,四妹妹慎言。”
沈韶满脸嫌弃,“假惺惺的装相。”
沈怀朗横进沈含月与沈韶二人中间,“哪里有你这样跟嫡姐说话的,还在背后编排祖母,还懂不懂嫡庶尊卑?”
沈昭在前面听见动静也停下不走了,回头远远问道,“怎么了?”
沈韶收声不与沈怀朗打嘴仗,“谁要尊敬你,告状精。”
沈怀朗怒道,“你!”
沈含月拉住他,“算了,人都走远了。”
她看着沈昭与沈韶一道走远,“秋妙淑被训,祖母又接连提起嫡庶之分,她心中有怨气呢,不必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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