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月几人待下车后便老老实实混在县伯府众人中,极有默契地都不曾提过方才的小插曲。
凌玉朔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从宫门到麟德殿的路只这一条,无可避免会遇上。
“阿姐。”沈怀朗假装看着前面,实则心慌气短与沈含月说话,“凌…他怎么会和咱们遇上,怎么好像还记得你?”
沈含月也没比沈怀朗好上几分,压低声音道,“我怎么知道,大约头一回有人喊他小白脸,他印象深刻吧。”
凌玉朔原本神色平常在后走着,却不知怎的突然脚步一顿,面色甚为古怪起来。
身旁小太监忙躬身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吗?”
凌玉朔回神,“无事。”
他果真长得这般不靠谱吗。
沈乐嫣此时好奇得抓心挠肝,她觉着自己方才好像不该开口,但好像开了口也没出什么岔子。
“三姐姐认得凌将军?”
沈含月低头便见沈乐嫣满眼写着求知,她喉头微哽,打哈哈道,“凌将军威名,上京有谁不知道?”
沈乐嫣怀疑道,“可我瞧着凌将军似与三姐姐很是亲近的样子。”
沈怀朗在一旁突地幽幽开口,“从不曾亲近过。”
前头沈老太太此时却狐疑回头,“你们三个,一直在那嘀咕什么呢?”
沈含月霎时松了口气,她从未如此感激老太太开口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麟德殿便在眼前,老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敛容道,“都规矩些。”
眼见着进殿男女就要分开就席,沈见棠有些心急了,低声唤沈容与道,“阿兄,我…”
沈容与心中有数,他淡笑着安抚,“小林大人与我的座位不会离得太远,我都记得的。”
沈见棠面色微红,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沈含月眼观鼻鼻观心,大姐姐今日为何如此心急,要在宫宴上留心小林大人的动静。
沈乐嫣经过这两日,对沈含月不由亲近了些,待落座后悄声问她道,“三姐姐,大姐姐是不是就要嫁人了?”
沈含月见沈见棠规矩坐在沈老太太身边,并未留意这边,便低低回道,“女子总归都要嫁人,早晚而已。”
沈乐嫣小声道,“大姐姐若是与林家有婚约,为什么林家还未曾来提亲呢。”
沈含月随口道,“许是两家商议婚事…”
不对。
沈含月随之意识到了什么,是了,林家与县伯府分明都已对这门亲事心照不宣,为何迟迟不提亲?前世若是早早将此事定下,没准还不会出了岔子。
她斟酌着重新道,“婚约之事事关重大,或许大伯母另有安排。”
沈韶早就对沈含月私下里嚼耳朵看不上眼,她挑眉问道,“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私下里鬼鬼祟祟,就这般见不得人?”
沈含月话音微滞,转头对沈韶挑眉笑道,“我们在说女子婚事,县伯府中姐妹年岁都不小了,待嫁出去便不能再似如今这般随性。大姐姐最为年长,她的婚事定下后,大约咱们的也快了。”
这话显然刺中了沈韶的心事,沈见棠的婚事有秦江然操心,沈含月怎么也是个嫡女,老太太为了县伯府前程也能给她联姻配个好人家。只剩下她,高嫁不成低嫁不是,不尴不尬地卡在这。
沈韶沉默一瞬冷声道,“闺阁女儿张口闭口提婚事,不知羞耻。大姐姐婚事不是早就定下了,还要你再说?”
沈含月漫不经心回嘴道,“我不过就是提一提,替大姐姐高兴罢了,难不成妹妹就不为大姐姐高兴吗?”
沈韶咬牙道,“自然高兴。”
沈韶在沈含月这碰了个软钉子,沈含月见她终于消停了,满意又去与沈乐嫣说话。
前头老太太拉住沈见棠的手低声叮嘱,“林策年初便过了殿试,排行三甲,文采十分出众。我也见过他,相貌堂堂生得一副好模样,人瞧着规矩,不曾有过什么恶习。”
她凑近缓声慈爱道,“最要紧的,他祖父如今任中书舍人。林阁老的长孙,身份并不辱没了你。棠儿,你只将心放进肚子里,不必担忧。”
沈见棠扯起嘴角乖巧道,“是,孙女并没有什么担忧的。”
沈含月假装喝茶,勉强将沈老太太的话听见了几分。林府和县伯府瞧上眼这并不稀奇,林家只一个阁老,林策又刚刚入仕根基不稳,县伯府则空有名头架子。这两家一个相中了人家手中握的实权,一个又想挤进上层权贵,可不就想着要结亲。
沈含月这便有些不解了,前世究竟是闹出来什么,婚事竟结错了人。
林家有位阁老,林策又显见着才能出众,没能成婚当真可惜。
“宣郡王这又是做什么了,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幅作态?”
男席忽地闹出了些动静,沈含月敛下思绪闻声抬头,却瞧见是宣郡王窘迫站在席间,连连弯腰对璟王赔罪。
“都是我的不是,我路过时不小心碰了座位席。”
宣郡王坚信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且他出丑又是惯常的事,因此只嬉皮笑脸道,“一桩小事而已,哪里值得王爷惦记。”
璟王嗤笑一声,“真是没骨头。”
沈乐嫣仔细认着人,“这莫不就是大家都说的那位草包质子?”
沈含月无奈道,“是宣郡王。皇上思念自己兄长,可肃王远在封地实难分身,这才奉召将嫡子送进宫来陪伴皇上,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子侄。”
沈乐嫣闷声道,“哦,我知道了。”
宣郡王形容狼狈,沈含月方才虽驳了沈乐嫣的话,但她其实说得并没什么错,宣郡王说得好听是王爷的儿子,实则不过只是个在上京无权无势的质子。
璟王不肯出声放人,宣郡王久下不来台,凌玉朔此时起身行礼道,“宴席时辰将近,璟王不若先行落座。”
谢临景出自宜贵妃膝下,皇上偏爱贵妃,那他自然也就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满上京的人加起来,他也只可能卖凌玉朔这个面子。
璟王不屑扫过宣郡王,“多亏你交了这个好友。”
璟王拂袖而去,谢照待坐下后还满头大汗,对凌玉朔苦笑摇头,“你我年幼时同在宫中,便是你常常站出来替我解围,如今长大了再进宫中,还是一般情形。”
凌玉朔一如往日的沉敛,“满宫上下只你我二人是不得已才留在宫中,不算解围,只算相互帮扶。”
谢照闻声却只觉无言以对,只长长叹息。
凌玉朔一露脸,女席这边目光纷纷被吸引到了他身上,原因无他,凌玉朔玉面杀将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他不单单只是年轻有为,脸蛋还生得十分俊俏,或者说,有些过于俊俏了。
沈老太太侧头与秦江然夸了两句这上京城无出其右的卓绝郎君,“若是谁家姑娘能嫁去镇国公府,可算是顶顶好的婚事了。”
沈含月也顺着看向凌玉朔,老太太此言并不夸大,镇国公府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进了府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只是其一,女子看婚事自然也要看人品。
凌玉朔从小在宫中同皇子们一般教习,文韬武略样样出彩。府中上无公婆,下连个婢子都难见,进了门便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凌玉朔房中也无烦心的侍妾惹人心烦,实是择婿的上佳之选。
沈含月收回目光,不过这实在与她无甚关联。前世直至她身死,也未曾听闻凌玉朔娶妻成亲,想来他于男女一事上应是不大通透。
宴上坐席此时都已坐满,时辰已至,麟德殿前骤然喧哗起来,太监声音尖利又带着喜气地唱喏,“皇上到,贵妃娘娘到——”
沈含月敛眸站起,又与殿中人一同下跪问安。
广顺帝带着笑意落座,“众爱卿平身,今日只作家宴,不必拘束。”
天威不可直视,沈含月仓促间只瞧见皇上身穿玄色衮冕服下着纁裳,面容隐在冕旒垂白玉珠后,看着十分威严厚重。
不过皇上身侧的凤位空着,宜贵妃与皇上并肩进殿,不见皇后。
安嘉公主娇声对皇上撒娇,“父皇,您可算到了,皇兄只顾着自己说话,都不理会我。”
皇上对宜贵妃的一双儿女疼宠非常,安嘉公主此举算不得规矩,皇上却只慈爱笑笑,“景儿怎的没顾好妹妹?该罚。”
谢映嘉似不经意扫过阶下席间,“既是父皇所言要罚,那儿臣可要当真了?”
谢临景听得妹妹此言,便知她定是又起了什么心思,只看着她道,“哦?那你要罚什么。”
皇上也颇有兴致地问她,“要罚什么,你说。”
谢映嘉骄纵对谢临景道,“我方才进殿时,身上帕子不小心掉落在地上,飘到了男席那边,就罚兄长替我取来吧。”
皇上眸光微动,但面上笑意如常,“就是不知,嘉儿那帕子落在了男席哪处?”
谢映嘉心下打鼓,但仍镇定道,“我瞧着那样子,似是不小心飘到了林府坐席下。”
林策蹙眉抬头,望向安嘉公主却不作声。
席上众臣俱是静默不语,沈含月压下心中惊愕,恍然琢磨清楚前世关节。原来林府拖拉不敢上门提亲,是因着这位安嘉公主在其间横着。
那落水便不难解释了,公主相中这个夫婿,用些手段也想将人抢过来。
沈见棠慢慢攥紧手中帕子,眼中闪过难堪。
皇上迟迟不做声,宜贵妃抿唇轻笑,“景儿,你妹妹要罚你呢,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