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暴雨夜，莫清书像只湿透的黑猫蹲在化工厂的铁门横梁上。他晃着双腿，军靴上的银链撞击出细小颤音，混着雨声竟谱成诡异的安魂曲。我透过狙击镜看他咬开手雷保险栓，炸开的火光将他侧脸镀成鎏金雕像，飞溅的碎玻璃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完事后他冲我笑着，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进领口，黑色作战服紧贴着腰线，像柄淬毒的软剑。
“新人？”片刻，他来到我面前，抛接着□□，刀刃在闪电中划出冷冽的弧光，“方老头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往灰鸮塞？”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狙击枪管还残留着余温。三分钟前，七百米外写字楼里的目标刚被击穿心脏。此刻血腥味混着乙烯的刺鼻气息在肺里翻涌，让人想起训练营解剖室福尔马林池的味道。
“彼此彼此。”我踢开脚边的空弹壳，“连消音器都装反的‘前辈’。”
他眯起眼睛的瞬间，我后颈汗毛倒竖。匕首擦着耳廓钉入身后的水泥墙，震落簌簌墙灰。正要拔枪，他突然拽着我扑向右侧。子弹击碎我们方才站立的地面，硝烟味在雨幕中炸开。
“4点钟方向，两人。”
我扣动扳机的瞬间，七百米外落地窗后的男人太阳穴绽开血花，高脚杯坠地碎裂的声响与枪响完美重合。莫清书吹了声口哨，尾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警报声中。
我转过身发现他正用匕首削苹果，果皮连成长蛇垂在锈蚀的管道上。
“方老头说这次是双S级任务。”他抛给我半个苹果，缺口处沾着暗红的血渍，“吃吗？刚用刀尖挑了三个人的喉咙。”
我咬下果肉时尝到铁锈味，这才发现他左手小指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
“脱臼而已。”
他满不在乎地甩手，银质耳钉在闪电中划出冷光，“比起这个，你该担心东南角那台监控摄像机。”话音未落，子弹已击碎他身后的压力表，有毒气体喷涌而出的瞬间，他拽着我滚进排水沟。
浑浊的污水没过腰际时，我听见他在笑。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他精瘦的腰线，像第二层皮肤。
“赌今晚谁杀的多？”他抹去脸上的污水，暗金瞳孔在夜色中灼灼发亮，“输的人要帮对方洗一个月袜子。”
我尚未应答，他已如鬼魅般掠出。
军靴踏碎水洼里的月光，钢索缠住通风管道的瞬间，他借力荡过十米宽的毒雾区，匕首在钢架上擦出湛蓝火花。我在瞄准镜里看他割开第一个守卫的喉咙，血雾喷溅时竟有空对我比心型手势。第二发子弹穿透敌人眉心时，他正把匕首从第三人肋间拔出，溅在侧脸的血迹被雨水冲成淡粉色。
当第十三个尸体倒下时，他甩着匕首上的血珠走过来，作战靴踩碎积水里的月亮。
我们背靠背站在反应釜顶端，他的呼吸喷在我后颈，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十四比十三，小菜鸟。”
突然响起的机械运转声打断话音，整个厂区的照明系统同时启动，探照灯将我们暴露在惨白的光圈中央。
“惊喜派对！”莫清书吹开遮眼的银发，袖中滑出两把□□。弹壳坠落的叮当声与他的哼唱交织——他居然在用《欢乐颂》的节奏点射。
我踢翻配电箱盖板作掩体，流弹擦过耳际的灼痛让我没时间思虑其他。
爆炸来得毫无征兆，气浪掀翻三层钢架时，他扑过来将我护在身下。我能清晰感觉到弹片嵌入他左肩时肌肉的震颤，温热的血顺着作战服缝隙流进我的领口，与冷汗混合成粘稠的溪流。
“逞英雄上瘾了？”我想推开他，却摸到他后腰处狰狞的旧伤。他闷笑着咳出血沫，染红的虎牙在闪电中森然发亮：“你要是死了，方老头得让我写三万字检查……”
第二波爆炸将我们抛向空中时，他把我整个裹在怀里。子弹没入血肉的闷响比雷声更惊心，落地瞬间我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却不及他右腿汩汩涌出的血河刺目。雨水冲刷着满地狼藉，他的银发浸在血泊里，像破碎的月光。
“现在...你欠我两条命了...”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更多鲜血，却还在笑，手指却固执地抓着我的腕表。剧痛让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记忆是他染血的唇贴上我的耳垂。
在下水道检修室的那十二个小时如同世纪般漫长。应急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像上演着扭曲的皮影戏。我撕开他浸血的裤管，子弹卡在胫骨间的惨状让握着镊子的手不住颤抖。
“怕我死？”他咬住缠着绷带的手枪套，忽然凑近，血腥味混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虚弱的调笑气若游丝，染血的指尖描摹我紧绷的下颌线，“放心，祸害遗千年…”
话音未落，我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他扣住我后颈的手渐渐收紧，直到警报器的红光穿透下水道栅栏。
弹头带着碎骨落入铁盘时，他额角的冷汗已浸透我的肩头。我舔去他眼睫上将坠的汗珠，咸涩的味道混着他后颈的玫瑰香膏，酿成比龙舌兰更烈的毒。
三个月后在组织医疗室重逢时，他正偷喝我的镇痛剂。
“当时你要是手抖，”他掀起病号服下摆，冰凉的指尖划过我腰腹缝合的伤口，“我们就得在奈何桥上比谁孟婆汤喝得快。”
窗外飘着细雪，他偷渡进来的蓝鸢尾在床头柜上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映着心电监护仪的绿光。
此刻花店的落地钟敲响午夜，莫清书蜷缩在我怀里的模样与记忆中的伤重身影重叠。虎斑猫抓挠着藏有武器的古董衣柜，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脸上投下瑰丽光斑。
他无意识地蹭着我的颈窝，银发间缠绕着蓝鸢尾干花，那是逃离组织那夜他别在耳后的纪念。
晨光漫过海平面时，我发现他在睡梦中紧攥着我的衣角。伤口早已愈合，唯有相拥时的温度与当年检修室里别无二致。风铃奏响新的序曲，但这次我们不必在枪声中醒来，唯有花香与潮汐永恒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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