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许微竹先醒。
云曈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清晨的太阳照得人懵懵然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还没睡醒。云曈眼睛睡了一觉都还没消,她眯着眼睛看许微竹准备好的马车,心里好似有无数个疑惑在跑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一早上就能把这些都弄好吗?
迷迷糊糊地被人扶着上了马车,看着许微竹收了手坐在前面赶马时,云曈又陷入了沉思。
他们一起哭的,一起用热鸡蛋敷的眼睛,怎么睡了一觉,她眼睛还肿得涨涨的,许微竹的眼睛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醒来之后她忽视了很多事,就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许微竹比她小了快五岁。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吗?”
云曈嘀咕了一句,没忍多久,就被睁不开的眼睛带偏,趴在马车里睡着了。
出了城镇,许微竹停下准备休息的时候,云曈还在睡。他掀起帘角,心口先是一颤,然后就是浓烈的不安,直到听见她轻缓的呼吸声才止住。
他还是害怕,会控制不住地在她闭眼休息时想起过去五年她昏迷不醒的模样,而每一次的回忆和联想都令他恐慌到极点。如果此刻只是一场梦,他承受不起。
“都中午了,你又不叫我,”才看了一会儿,埋臂睡着的姑娘就醒了,她的眼睛从手臂上漏出来,还带着没完全清醒的迷糊,虚眯着看他,语气也懒洋洋的,玩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等着看我犯懒的?”
“没有。”听见她声音的一瞬,许微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由自主地轻笑,“你饿了吗?包里我带了吃的,这么久了,你先吃一些吧。”
他语气自然,还十分体贴地帮她把装吃食的包裹提到了眼前。
云曈接了,迷糊地觉得他似乎有哪里变了。但她也说不出来,按他说的收拾坐好准备吃些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很快就又出发了。还是许微竹在前面云曈在马车里,两人隔着帘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周围并无异样的情况,只是很安静,安静得让云曈伸手按在了刀上。
“小竹。”她朝外叫了一声,一边想要掀帘出去。
车帘才起来一点,就有一只手压在上面。两人一里一外都压着帘布,许微竹的手很凉,指尖与云曈轻碰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将她掀起的帘布盖了回去。
“没事的。我能解决。”微微沙哑的声音让云曈只思考片刻便收回了手。
她应道:“好。”
然后,她听见了帘外细微的碎响,似剑出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才停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大雨,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住了一切痕迹,还洗走了鼻尖浓烈的血气。
许微竹在雨里淋湿了一身,雨水洗去了所有,云曈把他拉进车里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一点气味。
“极北之地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士傀儡?”许微竹在里面换衣服,云曈驱着马在棚下躲雨,想起方才瞧见的景象,不由问道。
她在马车里察觉到时还以为又是之前追赶他们的魔族妖兽,这次来的却是一群假人死士傀儡。
可问出口的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多余说了。与她有关的擅长傀儡之术的人,唯那一个而已。
不知是醒来后的第几次,云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小竹。”她屈指敲了敲车沿,“我能进去吗?我替你换药。”
回应她的,是被默默拉开的车帘。
伤口被雨淋得发白,云曈小心替他上好药,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没多新的伤,确认无事才卸力往后一靠,和许微竹同坐在马车里听外面下得越来越大的雨声。
许微竹挑帘看了眼,道:“雨太大了,等雨小了我们再走吧。”
“嗯。”云曈轻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许微竹,忽然瞧住他身侧的长剑,于是问道:“你的剑用得很好,是谁教你的。”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自己的剑,眼睫低垂,回道:“没谁教我,我自己学的。”
他说完,又不知想到什么,手指敲在剑上,再次安静下来。
雨声很响,云曈轻笑了下,也安静了下来。
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可惜,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意思。
她原本,也想教他用剑的。但现在看来,他已经不需要人教了。
云曈仰头靠在窗边,手上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自己的两把刀,心里想:会剑,刀会吗?
“等你恢复好……”
雨声里,许微竹的声音听得不太清楚,云曈扭回脑袋,看向他。
他亦看着她,道:“等你恢复好,教我用剑吧。或者,教我用刀也行。”
他说出来的话恰对上她脑中所想,云曈愣了一下,差点以为他听到了自己心里话。
她立刻笑道:“好啊!”
云曈自己意识不到,她惊讶时会张大眼盯着人,许微竹以为自己接得住,可她的眼神太亮太专注,他很努力地伪装了,最后还是没忍住微偏开头,躲开了那道于他来说杀伤力有些过分的视线。
暴雨下了很久,眼见天越来越黑,两人决定今晚就在马车里将就一夜。
许微竹简单在周围布了个阵,回去的时候,云曈在打坐聚灵。
也许是因为灵力的原因,这两日她总觉得疲惫,有些嗜睡,而每次醒来,清醒时恢复的那一点灵力总会消失殆尽。若再如此下去,她觉得自己要废了。
她已纵容够了,那些偷取灵力的把戏,到此为止。
她很专注,因许微竹就在旁边,她也很放心,豪不顾及地放出灵力,让灵力在她周围游走丰盈。
许微竹昨日便未睡,他本打算今日也不必睡的。可她就在身旁,她释放出来的灵力温柔又带着震慑力,对他温柔,却在对其他蠢蠢欲动的东西表示警告。这样的她太熟悉了,像是挡在他前面的锋利刀尖,是过去无数次护在他身前的人。
锋锐,却对他袒露后背。
他向往、倾慕、并控制不住地为此感到安心。
以至于他不知不觉中便放下了警惕,连何时在她身边坐着睡着了都不知道。
许久,云曈吐出一口浊气,睁眼认真审视自己的状态,灵脉被她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前所未闻的通透。
云曈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外面的暴雨还没停,依然哗啦啦的吵。她本意只是想掀帘看看外面的动静,这一番静坐运功不止令灵脉大有收获,她的身体也舒畅多了,夜里看东西也比前两日瞧得清楚了。
可帘角掀起,一阵风打在她脸上,她先注意到的却不是外面的狂风暴雨,而是那阵冷风吹过她又拂向她身后安静的角落。
那一瞬间,她真的有些觉得自己手多。
还好,没有惊醒他。
她紧张地看着他,一边小心地放轻动作重新坐好。马车里的空间坐一人绰绰有余,坐两个人便有些拥挤了,云曈已经十分注意了,可她的腿还是会碰到他。她不想吵醒他,只好再控制住自己的动静。
其实外面雨声这么大,她发出的声音根本吵不到他,但她还是做不到。
已是深夜,云曈却没有半分睡意。
她抱着膝,头放在手臂上,心里很平静地伴着雨声看许微竹。
这两日虽日日见到他,但还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
他睡着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整个人缩在一团,睡相很乖顺安静,像只毛茸茸的小兽,只是,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手臂才会抱得这么紧。不过……云曈的视线定在他眼下的长疤上,忍不住想: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管这条疤恢复得多好,这样突兀的一条总让人控制不住地想他刚受伤的样子,一定流了很多血,破了很深的口才会留下一道这么明显的疤。
一定很疼。
伤在脸上,更是百般折磨。
“傻不傻啊……”她低喃道,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眉心。
睡着了,眉还皱这么用力。
许微竹总不愿让她为他担心,不愿透露这些年他受的委屈。可他不知道,自她醒来见到他第一眼起,她早已将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归在自己身上。
他再掩饰千万遍都没有用。
因为没谁比她更清楚,除她之外,根本不会再有其他人让他承受这么多的委屈和痛苦。
只能是她,只会是她。
云曈有些鼻酸,急忙低下头,马车实在狭小,垂眸之中目光之处满是他的衣袍。
她不受控制地捏住了他衣袍一角,捏紧捏皱了都没松开。
从极北之地回到南边,大约六七日的路程,云曈和许微竹慢悠悠地走了近半个月,到青山城的时候,云曈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许微竹,与她正相反。
在客栈定好房后,许微竹还想提行李上楼,云曈快一步拿了,嘴角又压又提,最后还是抿紧了。
“手都这样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许微竹一愣,余光顺着她的眼神往下看了一眼,发现手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沁出血色后他的下意识反应是将手背在了身后,低声道:“我没事。”
云曈直勾勾地盯着他,可他的眼神太亮太专注,总像雾着一层水光,干净、单纯、无辜……
狡猾的臭小子!
云曈认了:“上来,我替你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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