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根本不知自己说了如此令人震惊的话,说完便又转过来,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云曈心口恍惚一坠。
好似有什么就卡在喉间,控制不住地要跑出来。
“怎么又是你们!”一声惊呼从身后炸起,云曈回头看。
熟悉的青色衣袍,颇为眼熟的几个少年人。
一缕寒光晃过眼前,云曈认人慢,认剑却快。
“又是你啊。”她随意地用弯刀挡下飞来的剑,用不重不轻的力道拨了回去,笑吟吟地看着抬手收剑的女孩——好像是叫谢之宜。
一个名字想起来了,后面的就都熟了。
是半个多月前在极北边界之地遇见的陆晓她们,来了三个人,似乎少了一个。
“唔——”谢之宜接剑,却没想到被剑拨回的力度震得手臂一颤,大为吃惊,也更为警惕:“你们在这做什么?”
这个姓云的姐姐,内力比之上次深厚扎实了数倍不止。
可距她们上回见面,才过了不到一个月。
望心剑在她手中震颤不住,谢之宜的目光在云曈身上看了又看,最后还是被剑的呼声叫得移开了眼,望向站在云曈身边的年轻男人。
望心剑有灵,可探妖魔邪祟,因此长老们派她与陆晓她们一起出来巡视阵周围逃跑的魔族,望心剑探查到魔气便会直飞而去,这也是上次以及方才望心剑对云曈她们袭击的原因。
而这次与上回相同的,都是这个男人身上的魔气。
她们来时这抹气息很淡,淡得她都险些以为是望心剑被阵中的妖怪引得乱了方向,可刚刚一击,剑虽被轻易地挡了回来,男人身上的魔气却也在云曈动手的那一刻彻底暴露出来。
许微竹的手已握在他的剑上,而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收剑的谢之宜。
方才,是这个人的剑袭击了云曈。
与他对视上的一瞬谢之宜竖了一身寒毛,如被刺中的幼虎一样绷直了身体,紧握着不住发颤的望心剑。
云曈皱眉:“小竹。”
两个字,那道令人不安到战栗的视线便移开了。谢之宜很不甘心,自己竟会下意识觉得放松了下来。
“云前辈,”陆晓走到谢之宜身前,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谢之宜,与云曈道:“青山宗正在此处布阵除妖,依他……的样子,你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门中长老便在不远处,若有异况,他们即刻便到。”
云曈记得上次见这个女孩说话是有些结巴的,现在护在同伴面前,竟是意外的流利顺畅。她心情大好,弯着眼听陆晓说话。
只是听着听着,云曈忽然开口问:“你是她们的师姐吗?”
陆晓一愣,摇头:“我,我是最后入门的,是师妹。”
云曈点点头,却又看向她身后两人:“除妖时巡逻弟子遇见妖邪应立刻报与长老接应,你们怎么还不报?”
这话突然得连谢之宜都呆了一刻,还是头一次遇见魔修同党如此积极的,“马上就报了,你,你急什么?”
谢之宜后边还有个一直没说过话的少年,云曈的目光略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见少年呆呆的,又绕过他看向在他身后更远处的位置。
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凌晨时分浅灰色的天幕下看着她们,幽幽暗暗的,不知看了多久。
“这次布阵的是哪位长老,漏了这么一只大妖,回去要挨训了吧。”云曈微微笑了笑,银刀顺她心意如迅雷般瞬飞而去,语气竟还格外爽朗,“再不报上去,咱们可要倒大霉了。”
弯刀疾去,却在即将抵达目标时忽然停住,无声无息地跌落。
云曈脑袋突突地跳了一下,一左一右猛地拉起前面两个小姑娘的手,唤起两把弯刀拉着她们转身就跑。
一把在许微竹身边的刀在护住他并带着向前,另一把飞出去的刀则倒飞回来猛推着那个站在后面的少年走。
她已不是以前那个冲动的人了,管你三七二十一,看不透就先跑!
就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刻,那个一动不动的长着绿眼睛的妖物站了起来,片刻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笼在青山城上。
远处,封妖阵中心,正在擦拭武器的修长身影微偏过头看了一眼,他的声音很冷,吐字很慢,像在自言自语:“还有一只。”
话音未落,地上又亮起一个法阵,只是瞬间,人影便落在巨大的妖物面前。
千里阵,一步千里。
男人立在妖物之前,面无波澜地与其莹绿的眼睛对视,朝阳将出的凉风拂过他的衣袂,他一抬手,一柄透体莹润的冰剑便直飞而上,方才才擦拭干净的剑再次没入妖物眉心,可这次却未再沾染上滑腻的妖血。
“幻术。”
子书玉唤回了剑,平静地取下了刺在剑尖上的纸人——这便是那只巨大的妖物。
他只垂眸看了一眼,纸人便在他指尖化作了尘末。
冰剑在他掌心化为流水再次涌回他的身体,子书玉走了两步,若有所思般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几个人。
他略过两个倒得叠在一起的青衣女孩,看见旁边同样一身青衣倒得四仰八叉的少年时微叹了口气,直至走到黑衣少年的身边,子书玉那张冷淡到古井无波的脸上才露出几丝裂纹。
黑衣少年的边上,掉了一把银色的弯刀,弯曲若蛇形,如从水中锻出,自带寒光泠泠。
他似被定住,一动不动,一错不错,牢牢地紧紧地盯着那柄弯刀。
“云曈……”
风衍抹去嘴角的血,望着坠在傀儡纸人下的小小人影,低声念道。
用数颗百年妖丹磨出来的傀儡一剑就被灭了,他的七窍都因严重的反噬而流出鲜血,可他犹觉不足,仍是可惜。若非寒崖仙君来得太快,那四个人,他是准备都要带回来的。
阁楼绕来绕去,风衍随手抹去脸上的血,气还没喘匀就急匆匆地赶过几道弯,一把推开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女人抬头,与他对视的第一眼露出的便是笑容。
上一刻她还拉着两个女孩跑,下一瞬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影用千里阵带到了这里。
风衍看着她,满脸的血污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不合时宜。
特意为她编织的幻境,她竟醒得这么快。
“你的幻术真厉害!”云曈由衷地赞叹,笑吟吟地看他面目又现出几分扭曲之色,语气还是上扬的,“这么早就叫我过来,你想做什么?”
她问得太自然了,就和走路上碰见了随口打个招呼一样轻松。
风衍总是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疯子。
但相似的是每一次,他强迫自己做出来的伪装都会被她逼得碎裂,他永远无法预测她的反应。她应该愤怒时偏偏带着笑,她该反对强硬时总会心软,该后退却只像个白痴一样义无反顾向前。
她给他太多机会,忍耐了他那么多次的试探,所以……是她逼得他,是她纵容的他。
她活该。
风衍渐渐平静下来,轻笑出声:“我想见你就请你过来了,不可以吗?”
他笑得轻松,脸上的血迹却刺眼无比,万分讽刺。
她只静静地盯着他,仍是笑着的,一言未发,风衍却如有所感,像受了刺激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云曈身后站着两个没有脸的木头人,一左一右钳住她的手臂让她不能走动。这用来束缚她的傀儡名为千斤顶,力大无穷,便是先天身体异禀的妖魔也难以从中挣脱。
或许困不住从前的她,但压住如今这个灵力和身体都未恢复的云曈绰绰有余。
风衍清楚她靠近不了自己,还是被她的眼神激得一颤。
“你——”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一柄弯刀,他来不及看清,刀柄重撞到喉咙,风衍抬扇去挡,扇子也被弯刀利落甩开。他试图召唤傀儡,那柄刀却更快地推进,一把把他逼停,紧紧贴在他脖子上。
刀尖冰凉,仿佛下一刻便要划破脖颈,可风衍却像是困扰的不解终于得到答案般定了心:她笑得这么开心,果然是真生气了。
“哈哈哈!”风衍如同被点了笑穴,大笑出声,激动得连手里的折扇都摇摇晃晃。
云曈却似看不见,平静地带着笑容问道:“其他人呢?”
她清淡的笑意和她这把胁迫在他颈间的银刀对比起来实在讽刺,风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擦了眼才慢悠悠地握住她的弯刀,好奇问道:“我分不清它们,这把是牡丹还是芍药?”
他抬起的手露出了半截小臂,上面有一个狰狞刻纹,忽然之间,云曈失去了所有兴趣。
弯刀当啷落地。
“不问他们了吗?”风衍歪头,似关心般。
“还要问吗?”云曈也歪头,与他对上,“如果其他人也在这,你现在会威胁我,而不是用小玉来暗示我。”
她的语气平静到极致,连一点委婉也不再留,挑明风衍意图对她的控制。
他真的,一次又一次,猜不到她的反应。
风衍的笑,就这样被击溃了。
他定定地盯着她,脸上的血迹乱七八糟的,“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么还不问我?”
云曈耳中猛地响起上回幻境消散时他最后的一句话:“你怎么不问我……她醒了没有?”
她醒了没有?
一切都忽然安静了,云曈也看了他很久。
“她已经死了。”很嘶哑低闷的声音,云曈突然顿了片刻,良久,又像是忘了自己方才说过什么一样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她已经死——”
最后的音节没能落下,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力度大到像要直接把她的骨头压成灰。
他的眼底是汹涌燃烧的杀意,云曈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睫颤动的同时,掉落在地上的弯刀再次抵在了他的心口,这一次,刀尖刺入了血肉中。
再推进一步,会刺穿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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