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了一步,人都看不到了。
大半夜的,街上比鬼还静,云曈左右看了遍都没瞧见个人影,她微张开手,轻唤道:“牡丹。”
话音未落,小臂长的蛇形弯刀便乖顺地用刀柄贴合在她掌心里,她又道:“他去哪了?”
银刀拐了一下,刀尖移向她右边的小道。
好孩子。
云曈夸奖似的用力握了一下刀,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小道走去。
这个方向,也是方才那阵猛烈爆发出的妖气的位置。
越走近,妖气便越浓烈。
一步踢飞个碎石子,石子落地时云曈脚下淡淡的金色纹文瞬息即逝,她余光看见了,却连头都没低,步子越走越快,已恨不得直接飞去。
这种范围的封妖法阵,在青山城这里,唯有一个宗门有能力布下——青山宗。
依她了解,这种阵很少用,今夜的对手一定很厉害,几位长老应该也都出来了,如再准备稳妥些,掌门和仙君也会下山。
许微竹现在魔气不稳,看上去浑然就是一个魔修的状态,若与他们撞上,真真是糟糕透顶。
“姑娘!请留步!”离阵中心近了,妖气和灵力的气息都重得压人,一个附近巡视的弟子看见了云曈走过来,以为她是被除妖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路人,赶忙跑过来提醒她。
“我乃青山宗弟子,前处有我宗门长老为除妖所布的法阵,姑娘再往前便危险了。”年轻的弟子与她解释道,“我宗今夜在排查潜入城中的妖魔,惊扰了姑娘休息实在抱歉,妖物凶恶,靠近恐伤及无辜,姑娘回去休息吧。”
弟子在劝她回去,腰间的银刀却在不停地发出轻颤,提醒她许微竹就在附近。
云曈不慌不忙地按住刀,熟练地挂上微笑,关切地向年轻弟子问道:“不必担心,我也是修士,正是被此处的妖气唤来的,有我能帮上的忙吗?”
她气质淡然,说话时也透着一股不经意的悠闲,好似此处妖邪与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向他开口只是随意一问。
年轻弟子一愣,险些答应了她,可马上又记起长老的嘱托,连忙道:“多谢姑娘挂怀,我们已准备妥当,不麻烦姑娘。”
云曈还想开口,腰间的银刀却轻轻偏向了另一个位置,她笑笑,也不纠缠了,干脆地对面前的青山宗弟子道:“妖物难控,千万小心。”
她转回之前的路口,走进一条巷子,大约到了巷子中间,听见巷子另一头传来的多人的脚步声,她停住了。
她正想往哪边躲一躲,一个黑影,不,大约是一个人,猛地把她拉到了巷边一条漆黑的小道里。
小道里实在狭小,尤其来人身材高大,云曈稍一推拒,两人动作十分受限,最后不知是谁的腿先绊到了谁,一个滑步两人便一齐摔了下去。
往下倒时巷子另一边的声音还在靠近,云曈也拉着拽她的那只手,冷不丁地想:这下算是白藏了,一会指定听见他们。
却不料这条小道后面放着一堆干茅草,他们正巧倒在上面,灰尘扬起一片,动静却还是轻的,有也不至于叫其他人发现。
那群人路过时停顿了片刻,但没看见倒在干茅草后面的他们,约莫也以为是风吹出来的动静,很快走远了。
半响,一只白净而苍劲有力的手从茅草堆里伸了出来,推开埋在他们的茅草,此人低着头,借着微弱的月色光辉一眨不眨地盯着同样倒在他身侧的云曈。
他的另一只手还护在云曈头上,方才有几把干草倒下来,被他的手挡了一把才不没有直接糊在她脸上。
其实就算他不伸手,她也不会理会这些点小事,干草而言,又不是什么刀剑暗器。
但若如此,那便实在狼狈了。
云曈叹了口气,也静静看着躺在她旁边的青年,只是目光之中,尤为无奈。
眼前人面如冠玉,眼若星亮,纵眼下一道长疤,也只是在俊美之上添了几分锐气,眉眼瞧着冷了些许,清俊却不减分毫。
正是许微竹。
此刻两人靠得极近,这张脸于她实在冲击。
她略不适应地眨眨眼,轻轻道:“大晚上的,你真叫我好找。”
其实也并未找多久。
月明星稀,夏风拂面,不远处还有除妖法阵尚在运行,可他们摔在这里,气氛温柔得不可思议。
许微竹分明在魔气失控之中,可身上除却稍许极不平稳的魔气气息之外,他的神情和眼神,都十分清明。
他望着她,竟是轻轻笑了,眼角眉梢尽是柔情:“你来了。”
这是他平日不会轻易做出的表情,虽然外表看去与失控很匹配不上,但云曈很肯定,他确确是魔气发作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发作起来是他这样的。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他现在的表情。
她悠悠道:“你是故意的。”
他根本都没有犹豫,听见她的话便点了点头,还应了一声:“嗯。”
他是故意引她出来的。
“你变坏了。”她笑道。
她是冷淡的长相,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格外亮,笑眼盈盈,月色下柔和殊丽之色更盛,美得惊人。
许微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云曈与他对望,最终也没忍住,低低道:“谁许你长这么好看的……”
平白惹人心慌。
“好看吗?”
没想到连这都被他听见,他微歪过头,似有疑惑,又很快自己消化了,十分开心似的,笑吟吟道:“你也好看。”
“我知道。”云曈很坦荡地接下了,又笑起来,这一次,是真心被逗笑的。
他们竟然躺在这种地方夸彼此长相。
云曈笑着笑着,突然看见了他通红的耳尖,绯红的,在如此昏暗的夜色下都藏不住。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似乎挨得太近了。
心里一跳,云曈腾地坐了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干草,回身去叫许微竹:“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坐了起来,想法却与云曈截然不同:“我不回去。”
云曈还没说话,就才回答慢了一下,他便怕她要走似的拉住了她的衣袖,低着头对她说:“你不要走,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他这样的状态实在难得,哪怕知道待在这随时会被人发现,云曈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逗逗他。
她笑着问:“你不想走,可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难道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可当云曈说到一个人时,那拽着她衣袖的手猛地用力捏紧了。
她只是说了一句,他却连脸色都苍白下来。
好似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云曈真被他吓住,连忙安抚:“别听我胡说,那是骗你的,我不会走的!”
那只紧握住她衣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许微竹的视线也仍专注地停留在她身上,看得太久,太过安静了。他不移开,云曈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我和你走,不要离开我……”
这是许微竹,极少主动向她示弱过的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云曈真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远处封妖阵的气息渐渐淡了,云曈想除妖一事大抵是完成了。
她心里卸下一件事,回去路上便只记着琢磨许微竹了。
他们出来时本就是深夜,现在磨蹭了几下都已近凌晨了,天边擦了抹蒙蒙的亮色,最后一点微薄的月光斜照下来,映得他们的影子往边上倒。
他们步伐差不大,云曈就多半步走在前,许微竹在她身旁,牵着她袖子慢慢跟着她,他们站得近,影子也离得近,几乎重叠在一起,低头看也分不出到底谁是谁的。
看着这个慢吞吞在她旁边走,眼睛也一路没离开过她的人,云曈真好奇:“这半夜的,你为什么想出来?”
许微竹一直在看着她,一听见她的声音眼里就带了笑意,极高兴般:“我想见你。”
她认识的许微竹内敛沉静,今夜的许微竹却格外爽快,情绪外放,丝毫不去掩饰。
云曈又道:“想见我来见我便是,何故要将我引出来。”
“我怕你不醒。”
云曈本在笑,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消失:“我怎么会不醒——”
“你总是不醒。”
他们的声音短暂地撞在一起,许微竹看着她,见她不笑也跟着严肃起来,神色凝重,仿佛在等待什么。
云曈顿了顿,又弯眼对他笑笑。
他这才如解封一样,重新浅笑着看她。
她轻声开口,语气像是疑惑,又已经笃定:“你很在意我。”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
“因为是你。”
他很快说完,却不懂云曈此刻的心情。
她道:“你总让我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
“大概是,”她微顿,“你对我太好了。”
好到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不知该怎么是好。
身边忽然安静下来,许久没等到他的动静,云曈奇怪地回头看。
许微竹在她身后,眼睛盯着前面某个方向——挂在酒楼下被风吹得轻晃的灯笼。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这一晚上说的话都极爽快,此时却不知为何慢了下来,好似也和那灯笼一样,轻轻摇晃着,云曈缓了一下才猛地听清楚。
嗯?
“如果……我也能和她有一盏这样的灯笼就好了。”
真是平地一声雷!
云曈又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
青山城里这种灯笼只用在婚娶喜事上,他想要灯笼,意思不就是他想成亲了吗!
他有喜欢的人!并且想和心上人成亲!
脑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云曈觉得自己快被雷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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