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喧嚣渐渐散去,方四意忽而拎着裙摆一溜烟蹿出队伍,腰间缀着的银铃铛撞出清越脆响,径直朝着北斗玄门弟子聚集的云纹旗幡下奔去。
方四意耳尖已沁出薄汗,玉瓷般的指尖蜷进掌心。她仰起脸时,洇开胭脂般的绯色从鼻尖漫到眼尾,琥珀色瞳仁里坠着碎星,眼尾漾着粼粼水光:“白楚年?”这三个字裹着清凌凌的尾音,倒像是衔着满捧的桃花瓣。
藏青道袍下脊背绷得笔直。
从前在现代隔着屏幕窥探的网红帅哥,终究不及此刻眼前人的真实。她望着那人被天光勾出的轮廓,恍惚听见冰层下暗涌的春潮——那是前世蜷缩在自习室角落的自己,从未敢肖想的惊心动魄。
白楚年眼睫微颤,玄色腰带缀着的琅环玉随着转身发出泠泠清响。他眉骨微抬时,似有寒潭雾气漫过凤眸:“阁下是?”他看了一眼方四意的腰牌。
“太虚宗方四意。”少女忽然踮起脚尖,发间银铃铛撞出细碎星火。
记忆如淬火的剑锋劈开混沌。赛场上惊鸿一瞥,那人广袖翻卷间星河倒悬,仿佛千重雪浪撞碎在昆仑巅。
此刻细看更觉心惊——他眉骨似淬过寒泉的刃,偏生眼尾弧度如工笔描摹的桃花褶,蓝袍上暗绣的鎏金星纹随呼吸明灭,恍若将整片夜幕裁作锦衣。
“原是方道友。”白楚年目光如寒刃,望着她绣着并蒂莲的衣襟,“这般郑重其事,是有什么事?”喉间溢出的轻笑似揉碎冰晶。
“方四意?你独自来找我,是要做什么?”白楚年再度开口,那精致得近乎完美的面庞,让方四意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方四意纤长睫毛扑簌簌地颤,尾音裹着细雪般的清甜:“我想同仙君交个朋友。”
白楚年玉雕似的指节抵在眉心,月白广袖被夜风掀起涟漪。识海深处竟寻不到半点与她命理相缠的星轨,唯有银辉流淌过鸦青鬓角,在眼尾泪痣上凝成霜色。
他倏然睁眼时,正撞进那双映着星河滚烫的眸子。
白楚年起初以为她是来讥笑他们战败的,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方四意的眼神时略感惭愧。
林和立在赛场门廊下,碧色衣摆被穿堂风掀起细碎波澜。他第三次望向滴漏铜壶,眼尾洇开薄红,指节无意识叩着青玉栏杆,却迟迟不见思思出来。
忽有银铃脆响掠过耳畔。
远处雕花拱门漏进天光,少女茜色裙裾翻飞,发间缀着的海棠随着蹦跳的动作簌簌轻颤,倒真似他幼时豢养的那只朱顶雀——只是那雀儿早被白楚年失手放归山林。
白楚年月白云锦长衫上绣着流云纹广袖,偏生要同四意一同出来。
林和望着他玉冠下晃动的墨绿发带,忽觉喉间泛起青梅汁液的酸涩。
“思思,该回家了。”他错步隔开两人交叠的衣角,温声里淬着冰棱,“只是思思素来畏寒,该添件衣裳了。”
方四意却揪住白楚年袖口,仰起脸时杏眸里盛着揉碎的星子:“白楚年,你方才说能预知未来,那……”她忽然咬住樱唇,贝齿碾过唇上胭脂,洇出海棠泣露般的红痕,“若我勤勉修炼,当真能……回家么?”
林和呼吸滞了滞。
林和鸦青睫羽低垂,在眼睑投下浅影。思思竟在此时想家了?
可前世,她分明在冲破渡劫境化神的时候……
“还早……”他薄唇轻启,尾音在夜露里洇开,玄色广袖被风掀起,露出腕间缠着的天劫印。
白楚年见了那印记,愣神片刻。
方四意菱唇微瘪,发间银铃随跺脚轻晃:“知道啦,定把清泉护得周全!”忽又扑哧笑出声,指尖绕着垂落的发带打转,“谁能想到呢?那丫头竟是白家公子的干妹妹。”
她突然踮脚凑近,桃夭香混着星辉拂过林和耳际:“倒是你,躲在这儿等我?”
“北斗那些人……瞧着不像修仙的。”玉指戳了戳自己眉心,“倒像是观星占卜的。”
林和喉结微动,声音如冰玉撞出清响:“你与白楚年怎么会通行?”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哎呀——”方四意旋身退开半步,绛红裙裾绽成重瓣芍药,“见着帅哥,谁不想多看两眼?你居然说他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他啊!”忽见他眸底暗流翻涌,忙将后半句玩笑咽下,指尖凝出朵霜花递过去,“好啦,不逗你了。”
岂料,林和喉间溢出低哑的轻笑,尾音却裹着几分幽怨:“哪回不是为着他?上回我不过斩断他三魂七魄……你……”
方四意猛地顿住脚步,绣着并蒂莲的软烟罗披帛滑落半截。她反手攥住林和云纹广袖:“你这是在说什么呀!”杏眸圆睁着往他面上逡巡,忽又扑哧笑出声,“林和呀,你怎么白日做梦?”
“罢了。”
“明日定要好好教训王慕柔,我就是看不惯她!”方四意忽地拔高声音,莹白指尖死死攥住裙摆,连腰间禁步都跟着叮当乱颤,“一想到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就生气!”她忽地转头盯着林和,眼尾染着海棠胭脂色,“你瞧着,明日台上我们定要打的她灵狐殿求饶!”
林和心头陡然一沉。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掠过——分明是明日,方四意会故意打乱阵型节奏,可此刻她琉璃盏似的瞳仁映着灯火,哪有半分摆烂的模样?
难道不是她?
林和驻足在青石巷口。
他望着四意渐远的背影,广袖间法诀流转,转眼已瞬移至白楚年面前三寸之地。
白楚年倚着朱漆廊柱,玄色劲装暗绣星纹。剑锋般的眉梢微挑,眼底碎金流转:“你是方四意的朋友?”指尖星辉暗涌间,试图窥探林和的命盘,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只有朦胧景象。他嗤笑着碾碎掌中星光,“倒是我修为浅薄了。”
抬起头,白楚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为何来此?莫非灵狐殿镇殿八宝琉璃舍利失窃之事……”
鎏金扇骨“唰”地展开,林和玉色指节泛着冷光,周身骤然漫开凛冽霜气,恍若千山暮雪扑面而来,“离她远些。”
月色在他睫羽投下鸦青暗影,那目光似穿透时光长河,将眼前人看作冢中枯骨。
白楚年反手扣住廊柱上垂落的红绸,漫不经心把玩腰间玉牌:“灵狐殿万年妖丹洗髓秘术,偷舍利的人想必知道……”他忽而欺身上前,“太虚宗何时修起窥天术了?”
白楚年指尖骤然迸发青光,林和广袖翻飞间已截断退路。
白楚年足尖轻点欲退,却见那柄玉骨折扇横亘咽喉三寸,霜刃映出他骤然冷冽的眉眼。
“分明是她来找的我。”白楚年凤眸眯起危险弧度,星纹在掌心凝成光刃抵住扇锋,“倒是你……”他忽而轻笑,温热吐息拂过对方耳畔,“这般紧张,莫不是……”话音戛然而止,两道气劲轰然相撞,震得檐角铜铃乱颤如急雨。
白楚年面庞覆上一层寒霜,足尖微转便要错身绕开。林和广袖忽扬,扇骨携着罡风横亘在前,生生截断去路。
剑鸣铮然破空,少年腕间银链叮当相击,三尺青锋已抵在檀木扇面之上。刃口流转的寒芒映得林和眼尾愈发妖异,那人却轻笑出声:“传闻能窥天机的占星阁首徒白楚年,算的出舍利,可曾算出别的?”
“什么别的?”白楚年眉头皱得更紧,手中剑势不停,一招一式皆带着凌厉的劲道。
林和:“占星楼倒塌,民不聊生。”
与其说是嘲讽,倒像是提醒。
“胡言乱语!”白楚年指节发白,星辰剑气震得廊下铜铃乱响。剑锋倏忽化作万千残影,招招直取要害,却总在触及月白锦袍时被四两拨千斤地卸去力道,“占星楼一直安然无恙,师门长老设下诸多法阵,关乎鸿运,怎会倒塌?”
扇面忽收,林和指尖捻着片被削落的竹叶。
林和玄色云纹广袖垂落间,白玉似的指尖轻轻叩合鎏金扇骨:“可知青丘?”尾音倏然收拢于夜露里,狭长眼尾压着霜雪般的冷光,将白楚年从头到脚细细碾过。“若是没有学好你占星的本领,便别再与思思见面。”
若再多说几个字,只怕手上的天劫印又再深几分。
白楚年脊背骤然绷紧,喉结在月光下艰难滚动。
“与她何干?”尾音未落便见庭中落叶忽如惊鸟四散,待他再抬眸时,青石径上只余斑驳竹影摇曳。
“疯言疯语……”他攥住胸前湿透的衣料呢喃,可胸腔里却像坠了块烧红的火炭。
夜风掠过回廊时,惊觉掌心已掐出四道月牙痕。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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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试青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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