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悟道独居五行山巅,三千玉阶直通九霄云台。
太虚宗盘踞昆仑仙脉,玄铁锁链缠住万丈孤峰。
清泉踏碎青石阶,素白襦裙沾满夜露。灯油珠在囊中叮咚作响,每声脆响都伴着喉间酸涩——这具先天不足的身子经不得风,偏生倔强地踏着月光攀了整日,待行至青铜兽首门环前,子夜梆声已破开浓雾。
“我……奉师叔命……”她将鲛绡囊捧给守山术士时,腕间银铃簌簌乱颤。玄铁兽面护心镜折射寒光,映出少女单薄如纸的身影,连道袍广袖都似裹着泠泠霜色。
术士甲掌心铜铃骤响:“候着。”
清泉垂首露出细白后颈,青丝垂落处洇着冷汗。
忽见山道逶迤处赤蛇吐信,原是十数火把蜿蜒如龙。绯色光影里,她瞳仁里坠着两簇跃动的星子,直至看清领头者面上蜈蚣状刀疤。
清泉血色褪尽的芙蓉面上,还凝着未及消散的期盼,以为他们是来接她的。
可不曾想,带头的那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就是她,师叔要我们抓了她!”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吓得清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踉跄后退时绣鞋绊到青苔,后腰重重磕在镇山石兽爪间,疼得泪珠断线般砸在玄铁门环上。
青石砖上踉跄着细碎足音,清泉纤白手腕被人反剪在后。“求你们……我真不是歹人……”她哽咽着往后缩,泪珠悬在卷翘睫羽要落不落,“林师叔让我找云川公子……”
押解她的侍卫恍若未闻,玄铁护腕硌得少女腕间泛起红痕。
穿过回廊时,纱灯在暮色里洇开暖黄光晕,映得她侧脸愈发莹白。
雕花门扉洞开,鎏金鹤首铜灯下,许云川查探归来,直到确认开天灯封印完好,他才漫不经心抬了抬手:“松绑。”
许云川微微皱眉,暗自思忖:“这灯油的确来自开天灯,莫不是哪个来自时空的旅人,机缘巧合之下把开天灯带在身上。这个人多半来自未来,只是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缘由呢。”
清泉踉跄跌坐在织金绒毯上,慌忙用袖口掩住被勒红的手腕。抬首瞬间,正撞进一双潋滟凤眸——那人广袖当风立在光影交界处,墨色外袍银线暗绣的云雷纹随呼吸明灭,腰间缠枝莲纹玉带叩着泠泠清响。
“失礼了。”他声线似浸过寒潭的玉磬,掌心却带着融融暖意递来,“开天灯关系重大,许某身为守灯人,总要多几分谨慎。”尾音轻颤如拂过琴弦的柳梢,惊得少女指尖瑟缩。
待众人退去,他引她穿过重重绡帐。
清泉攥着衣袖亦步亦趋,忽见殿内横陈着千年阴沉木棋枰,星罗棋布的黑白玉子泛着幽光,恰似那人眼底暗涌的星河。
檀木门轴发出绵长的吱呀声,许云川挥了挥袖子遣退弟子,雕花门扉合拢的刹那,浮尘在斜照里凝成金线。
清泉垂首盯着自己绣鞋尖上的珍珠,直到听见棋子相撞的清脆声响才敢抬眼。
清泉小心翼翼地抬眸环顾四周,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房间中央的木桌。桌上放置着一副围棋盘,棋盘的色泽带着时光沉淀的痕迹,黑白两色的棋子整齐地收纳在一旁,显出几分别样的雅致。
瞧着这围棋盘,清泉心想,许云川应该是对琢磨围棋有着别样的喜好呀。
“是……林师叔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是他的朋友。”清泉微微咬着下唇,她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那模样,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许云川倚着棋案轻笑,玄色鹤氅上银线绣的云纹忽然活过来似的流动。他玉声泠泠中眼底漾开三月桃溪水:“姑娘不妨随性些。你那位林师叔——怕是我来自未来的朋友。”
清泉顾不得礼数急急向前:“玄金拿着贵派的九转玲珑方!那法器撕开的漩涡吞了我的朋友,现下……现下……”最后几个字混着哽咽溅在青砖上,洇开深色水痕。
听罢,云川忽然低笑出声,震得棋罐里玉子叮咚作响。
“你怎么笑了?”清泉被这笑声刺得发颤,丹蔻险些掐断腰间禁步的丝绦。
许云川轻轻摇了摇头,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意,缓缓开口道:“玄金那点道行,不过是用玲珑方搅浑了忘川水。”指尖轻点,两条游鱼衔尾成环,“你师兄师姐此刻,正活在某个带着时空碎片的空间里呢。”
清泉贝齿轻啮樱唇,指尖将素白裙裾绞出层层涟漪,眼尾洇着薄红颤声:“云川哥……能救他们出来么?”尾音打着飘儿,仿佛檐角将坠未坠的露珠。
许云川鸦青鬓发随风轻扬,骨节分明的手掌拢在广袖中,温声道:“空间阵法玄机千变万化,恰似九连环套着玲珑锁。”他虚点虚空,灵力在指尖绽出星芒,“须得亲临阵眼所在,方能解这局中局。你且歇息,明日我随你回师门——”
尾音微妙地停顿,眼底掠过寒潭碎冰:“顺道拜会那位林师兄。”
“多谢云川哥……”清泉垂着蝶翼般的眼睫正要屈膝,腕间忽地覆上滚烫温度。许云川五指收拢得急,竟将她整个儿提了起来,掌心灼人的温度渗入她袖中薄纱。
眼见那抹水红裙裾又要垂落,他玄色广袖已卷着檀香拂至。清泉只觉臂弯处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道,耳畔落下的嗓音裹着三月桃花酿般的清冽:“姑娘不必行此礼。”
尾音未散,少女脊背窜起细密电流。
两人衣袂被风缠作一处,她闻见他襟前鹤鸣佩环的冷香,忽觉喉间发紧。
许云川望着眼前人雾蒙蒙的杏眼,指腹无意识摩挲起袖中龟甲。正要掐起窥天诀窥她命数,指尖触到她眉间刹那,忽觉灵台震颤——竟是灵识相缠的震颤!
他倏地收手藏进云纹袖口,喉结滚动着错开视线:“姑娘且随我师弟去听雪阁歇息。”
少女发间银铃随着点头叮咚作响,转身时青丝拂过他腰间玉带钩。
许云川凝视着那抹渐远的烟霞色,掌心残留着窥天诀反噬的灼痛。龟甲在袖中嗡鸣不休,昭示着这场命数纠缠,早在他掐算前便已成劫。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该胡乱开人窥天。”
术士甲广袖垂落行了个古礼。
清泉素白袍角扫过青石阶的刹那,许云川指节骤然扣紧腰间玉珏,玄色锦缎下的肌肉寸寸绷紧,目送那道雪色身影转过朱红描金的游廊。
当最后一缕黑色发尾消失在门外,许云川倏然并指划破虚空。暗紫雷光缠绕的裂痕自他指尖炸开,无数星子在其中明灭流转,恍若吞噬天地的深渊巨口。
他踏进时空洪流时,玄色鹤氅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袖口金线绣的云雷纹寸寸崩裂。
时光长河在他足下显形,碎琼乱玉般的荧光中竟透出千丈寒潭里坠着半轮残月的凄怆。许云川踉跄半步,玄铁云头履碾碎漂浮的时光碎片,望着前方戛然而止的命轨长河,喉结重重滚动:“竟是……断头水?”
“原是个,将死之人。”许云川看着眼前这一切,眉头紧锁,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这寂静的时光河流中回荡着。
五行山巅的晨钟暮鼓突然在耳畔轰鸣。
那年漫天星子坠落如雨,鹤发老者握着染血的判命笔在他掌心烙下戒纹:“窥天命者终被天命噬,云川,切记莫沾因果。”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于林和拥有开天灯的事情表示奇怪。
“开天灯绝不会轻易落入外人之手,莫非……”
许云川进入天河。
天河在他足下汹涌奔流,二十八星宿的辉光刺破虚空。
当许云川踉跄着倒退数步撞上石壁时,束发玉冠已裂开蛛网纹。
出来的时候,他扶着寒玉台剧烈喘息,灵力透支的指尖在青玉案上抓出五道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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