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结界脱身,清泉便扑将过来,亲昵地缠上少女纤腰。她颊边漾着梨花旋雪般的笑靥,玉指捏着紫笛献宝似的高举:“四意可算平安了!方才昆悟道那些人把玄金押走了,说是擅动时间法术要受刑罚,连法器都收了去。我师尊及时赶来——”她忽而压低嗓音,眼尾沁着蜜糖般的甜意,“拿回了清风笛!”
说着,清泉像是献宝一般,高高举起那把紫色的笛子。那支通体剔透的紫玉笛在日色下流转着霞光,银丝掐成的并蒂莲纹自两端蜿蜒交缠,坠着的星屑流苏随风轻晃。
“这就带走了?”方四意丹蔻染就的指甲紧紧掐住犀月棒浮雕,眼波横掠间瞥见古柏下那道飘然身影,当即把后半截娇叱咽回喉间。她菱唇微嘟,“总得给个归期罢?姑奶奶的账还没同他算呢!”
斑驳树影在老者月白广袖上筛出碎金,度修长老银须随着清风徐徐拂动。
他目光慈和如三月春溪,却叫方四意后颈沁出薄汗——那双眼分明洞若观火。
“小友戾气过盛。”老者笑纹里沉淀着千年霜雪,“若肯学学清泉的澄明心性,何至于被业障缠身?”
犀月棒尖端的玄铁铃铛叮咚作响,方四意反手将法器别回腰间缠枝牡丹纹的绦带,仰起玉雕似的下颌:“长老既收了她作关门弟子,怎的连五行遁甲都不曾教全?"翡翠耳珰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她眸中碧色愈盛,"若早习得木灵护体术,何至于被宵小欺了去?"
此刻四意朱唇轻撇,手中把玩着那散发着幽冷光泽的犀月棒,对于这老头的话,全然没放在心上,不过到底还是收敛了些。
四意微微仰起那张小脸,柳眉轻蹙,语气带着几分质问:“长老既收了她作关门弟子,怎的连单系法术都不交个!若早习得护体术,何至于被宵小欺了去?”
“是清泉愚钝……师父教了的。”清泉慌忙去她的绯色留飘带。
“唉,算了。”方四意眼尾轻垂,流转着星辉的眸子在廊檐下寻半圈,偏偏寻不到冉冉。
“清泉丫头,还不随老夫归去?”度修长老拂尘轻扫过石阶青苔,目光掠过小姑娘发间颤巍巍的银铃,声若古潭沉璧:“你爷爷已在静水竹楼候了整炷香时辰。”
方四意闻言眼波微动,垂落的青丝扫过颈侧。
既是来自北斗玄门,那岂不是擅长占星之术,也不知那老伯知不知道……这般想着,指尖已攥住清泉袖子:“清泉,我也想去见见他?”尾音打着旋儿往人耳蜗里钻,倒像极了山间初生的小鹿鸣。
要知北斗玄门与昆悟道并称通天道双璧,皆是能窥天机、通神谕的隐世仙门。前者以二十八宿为棋推演乾坤,虽不善杀伐之术,却能借荧惑守心之势布九曲天河阵,更擅以星砂绘制护体灵符,传闻其镇派之宝“璇玑”可逆转生死轮回。
“好呀!”清泉眸底蓦地迸出细碎星芒,颊边梨涡盛着晚霞酿的胭脂色,连腕间银钏都叮咚作响。
“四意你猜怎么着?”清泉眼尾泛起桃花似的红晕,“昨儿遇着位仙君,那张脸啊——”她拖长了尾音,“好生清秀。”
“你说的是救我出来的那个人?”方四意歪着头好奇地问。
见清泉说起这厮,那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欢喜,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方四意不禁暗自腹诽,心中怀疑顿生:“这姑娘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正是昆吾道首徒许云川!”清泉倏地挺直脊背,满头银片跟着晃出声响,“他好像很喜欢下棋——”她蘸着茶水在石桌勾画,细白指尖在日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四意眼尾微挑,活脱脱一只嗅到八卦的猫儿:“这般上心,是不是连人家腰佩上的云雷纹都数清了?要不我帮你撮合。”
“不不不!”清泉的脸瞬间羞得通红,那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仿佛天边绚丽的晚霞,她赶忙双手捂住脸,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地说道:“我没有心悦他,四意你可别误会了!”
四意笑出声:“晓得了晓得了,咱们清泉对他没意思。”最后半句咬在舌尖,化作廊角铜铃被风吹散的余韵。
静水竹楼卷帘微动,三人踏着满地斑驳竹影转过回廊,忽见廊柱旁立着鹤发霜眉的老者。他掌中悬着块泛着幽光的菱花古镜,镜缘浮雕的二十八星宿竟如活物般缓缓游走。
瞧见清泉,他松动了眉峰。
清泉足尖点过青石板上飘落的竹叶,杏色裙裾在风中绽成芙蓉,竟是直扑进老者怀里。纤纤玉指攥着鸦青袍角晃了晃,那头银片随着笑靥盈盈欲坠:“祖父惯会唬人!前日传信说星轨错乱不得分身,这会倒躲在竹影里吓我。”
占星长老霜雪般的眉峰倏然化开,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少女鸦羽鬓发。古镜在他掌心漾开涟漪,化作银丝缠就的星纹腕钏,二十八宿化作细碎星子嵌在钏口:“玄门结界渗了浊气,偏生感应到你的本命星子晃得厉害。”腕钏扣上皓腕时,北斗杓柄正指着少女突突跳动的脉门。
枯指突然点在清泉眉心,苍老声音里淬着千年寒潭的冷意:“玄鸟禁咒可还镇得住?”见孙女咬着唇点头,混浊眼瞳忽而转向方四意。
竹叶沙沙声中,老者袖底窜出七道荧蓝星芒,如锁链缠住四意额间——那抹幽蓝竟在触及肌肤时化作血色。
“泉儿。”喉间滚着苍凉的叹息,檐角铜铃无风自鸣,“你可知贪狼星动时,七杀总要溅血的?”枯枝般的手掌突然攥紧孙女腕间星钏,北斗杓柄已指向方四意心口。
清泉却将星钏往袖中藏了藏,指尖勾住老者腰间的紫微垣玉坠:“祖父总说观星者不得沾因果,可若星子都怕见血……”她忽而抬眸一笑,眼底映着竹海上翻涌的流云,“就让贪狼吞了七杀,岂不干净?”
方四意正盯着腕间残留的星芒痕迹,闻言脱口道:“长老,可是云川师兄犯七杀?”话音未落,清泉广袖忽扬,竹叶穿廊而过时,正巧拂过她欲言的唇。
占星倚着湘妃竹,十二节杖身竟传出姑射山巅的鹤唳:“小友可听过,紫微垣最亮的星子,都是踩着碎星上位的?”杖头雕着的活物突然睁眼,将满地乱转的竹叶尽数吞入腹中。
“泉儿若舍身全了大荒——”那人尾音颤得似风中残烛,眸光似浸了千年寒潭水,直将清泉的眉眼细细描摹了三遍才转向方四意。
他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先是深深地看了清泉一眼,那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而后又将视线落在方四意身上,久久未曾移开,似是在权衡着什么。
竹帘卷起细碎光影,映得度修长老眉间鹤发愈发莹白。老者抚须含笑时,袖口银线绣的八卦纹在日头下粼粼生光:“诸法空相不生不灭,小徒儿倒真悟着了菩提树下的禅机。”
“荒唐!”占星长老广袖猛然扫落案上茶盏,苍老面庞涨得通红,“三年前老夫亲手将泉儿送来时,是要学能斩妖除魔的云篆天书,不是听这些虚头巴脑的玄谈!”
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作响。
度修广袖轻扬接住坠落的竹叶,眼底流转着碎星般的精光:“太上忘情方得大自在,若真修到七情尽灭之境,何需符咒护体?”玄色道袍被风鼓起时,恍若展翅的千年鹤妖。
清泉垂首望着青砖上摇曳的竹影,鸦青鬓发间玉簪坠着的明珠轻轻一颤。
方四意突然嗤笑着将双臂环得更紧,杏红衫子勒出纤细腰身:“度修长老说得轻巧,待下月下山带清泉捉妖,难不成要她对着血煞念清净经?”
“四意!”清泉慌忙抬首,葱白指尖绞着素纱衣摆,腕间银镯磕在案角发出清越鸣响。她耳尖泛起珊瑚色,倒像案头新折的晚香玉染了霞光。“不要对师父无礼。”
她那白皙的小脸此刻透着一丝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方四意忽地旋身,石榴裙摆旋开灼目的红。腰间缀着的腰牌剧烈晃动,甜腻的龙脑香混着竹叶清气扑面而来:“我偏要说!”她丹蔻指尖戳破窗纸透进的一缕光,“师祖当年叱咤三界时,难道靠的是清心诀?”
竹门被摔得撞在石墙上,檐下惊起数只翠羽雀儿。
方四意绣鞋踏得竹阶咚咚作响,出了静水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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