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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正章·十二 潇湘

洞内梅花开了又落,洞外枫树绿了又红,百年又百年,只在弹指间。

又到了漫山红遍的秋,老枫下,我与小青依旧在坚持着每日早晚课的祝祷与修习。凝息吐纳,双目垂帘,周身所感唯有灵气的流转,随着身体与天地的共振,源源不断被吸纳入体。

恰在此时,一片红叶落下,飘落至眼前,却突然在我模糊的视线中顿住,不及我疑惑,它便开始原地旋转身形,如漩涡般诱得灵气转向,朝它缠绕涌入。我一时着急,试图与它抗衡,而它却瞬间化作珠钗的模样,直直向我刺来……

一阵隐痛伴着剧咳袭来,我霎时惊醒,却也难以支撑几乎歪倒在地,好在小青眼疾手快顺势将我揽在怀中。

“姐姐!”她焦急地关切,“这,还是不行吗?”

我喘着粗气摇摇头,双目无神地望着她,还有她身后那片赤色枫霞。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败了,每到日月星交映、天地灵气最充沛的时分,元神入灵胎将要突破肉身的时刻,我总会在半途间,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或是一团黑雾,或是光怪陆离的光影,或如这次般,与我争夺相斗的奇怪人与物,每每令我一触即溃如坠深渊,又被小青及时拉回现实。

还记得自从那日,我决定改变自己,放下纠结焦虑好好享受当下现实,不再想那段记忆的事,心念一转,确实之后很长的一段时日里,阻滞感暂时消散,修炼恢复如常,进而影响到小青也松弛许多,顺利化了蛟。

可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又过去这近百年光阴,我觉察到自己灵胎将成,到了突破这具肉身的前夜。如熬过漫长黑夜,终于走到了晦暗的尽头,本该是欢喜万分的时刻,而我却感不到丝毫喜悦。因为随着这种即将突破的力量感一起到来的,还有那如野草般火烧不尽又复生的万千思绪:我真的准备好了吗?缺失一段记忆真的没有影响吗?会有仙人来接引受箓吗?仙界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会要求我做什么?我还能与小青在一起吗?小青现在还未修成该怎么办?我先去了她能跟上吗?……

到底还是这颗心太过稚嫩,偏安一隅,固步自封在舒适区里,已经许久未好好磨砺。纵有每日每夜的虔诚叩拜祈祝,倒背如流的经典中的道理,我想当然的努力与改变,到最后不过还是流于身口意,成为了装点表面的自我安慰和摆弄躯壳的修修补补,掀开华丽的外表,下面的真心依旧满是伤痕与尘埃、怯懦与刚强。这样的心,失去了肉身的庇护,如何存活,是以,如何能突破,如何能解脱?

“这次是什么感觉?看到什么了吗,姐姐?”小青一边运功轻抚着我的胸口,注入清气驱散混沌,一边依旧关心地问着。

“珠钗……”我闭上双眼,无力地回答,却也在这一刻,我感到小青的掌心伴着一个猛震瞬间停滞。

我抬眼,四目相对,她的眸光却快速逃离,而就在对上的刹那,我已读出了她的慌乱、她的悲伤。

“小青……”我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乞求般地望着她。终究还是我自己无能又懦弱,输的彻彻底底,凭一己之力完全无法与心魔抗衡,也无力再欺骗自己无视它的存在,那记忆空洞横亘在前,绕不过、填不满,每每向前靠近一步,都会被它捕获、吞噬。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虽知小青不愿回忆那段过往,如今却只能依靠她,只有她能帮我破除这团迷雾了。

红叶缓缓落下,拂过我们的发丝,落在我们交叠的怀抱,耳畔唯有沉重的心跳与叶舞的窸窣。小青收回目光,朱唇轻颤,却如鲠喉间,沉默许久,方吐出两个低沉的字:“等我。”

她站起身,行至一旁老枫粗壮苍桑的树干前,停顿少许,终是慢慢蹲下,从树干深处,一个深埋于泥土的树洞中,取出了一支青光莹莹的珠钗。

我讶然,起身靠近,一种熟悉的气息传来,这支珠钗,确与梦里老枫仙手中的,以及无数次梦魇时所看到的,极其相似。我伸手欲触,小青却侧身躲开,将珠钗掩在怀中,低语道:“这是我的。”顿了顿,又解释道,“你的那支,刺杀国师时候丢了。”

她告诉我,这珠钗是师父庆贺我们化形的贺礼,本是一模一样的一对,融进了我们各自的精魄灵气,两支皆在时无碍,若只余其一,另一人触碰则必遭反噬,被吸走全部的法力灵气。

“你刺杀国师那日,是戴着与它一样的珠钗走的。所以看到它,总会让我想起那段回忆,让我感觉你又要离开,我就埋了它二百多年。”小青抬手将珠钗插于发间,神色却黯然,“你既需要,我便先戴着它吧,看看能否帮你破这心魔。只是,我希望你千万不要触碰到它。”

“好,我答应你。”我握住她附着尘土的冰凉的掌,真诚地对她颔首允诺。虽然方才她的目光依旧不时游移,但最后的陈词却恳切而笃定,我能感受到她一时的犹豫挣扎,感受到她翻开深埋过往的尘封泥土的勇气,无论几分真与假,她为了我愿意撕开旧伤的一角,便是懦弱的我难以做到的。

事实证明,我就是个极端懦弱又虚伪自私的空心人,只敢在模糊的旧伤面前徘徊蹉跎,然后用无数冠冕堂皇的借口,欺骗自己伤口已愈,最终却在次次触碰复发的疼痛中沉沦。曾经在蛇窟,小青会时刻点醒我,将我拉出自我纠缠的漩涡,而如今,由于这份痛苦也是她不愿面对的,她选择了与我一同沉沦,只是,当在黑暗中走到了深渊的边缘,当我开始无助地挣扎呐喊,她却有勇气忍痛率先跳脱上岸,然后向我伸出手。

她总说我是她的灯塔,点亮了她的未来,而我想,她是我身旁的烛火,照亮了笼罩我的世界。没有灯塔,只要能坚定冲出风浪,航船依旧有到达彼岸的可能,而失去烛火照耀的眼下,注定只会陷落于永夜的黑。

应该是我离不开她。应该是我要乞求她的留下。

我问她,那段回忆于她而言有多痛?而她只抬掌,发出一道青光,将面前半空中一片落叶击得粉碎,随即笑笑:“管他多痛?只要你我都在,再大的痛苦都能击碎。”

我又问她,我这样的性格,她会不会后悔遇到我,会不会后悔与我立誓成为姐妹。而她不言,只是揽过我的颈与背,答以一个吻,一个冰清绵长甜中带涩的吻……

“我认命,更认你。”

从那日起,小青便日夜将珠钗簪于发间。那珠钗闪耀,总在诱惑着我去触碰,好在我尚能坚定忍住,每每产生想去触摸的冲动,只要转念去想小青予我的那个吻,想到她长久的隐忍与付出,冲动便会随之消退。

可虽然她拿出了珠钗,却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之后的每次尝试,依旧是突破到受阻到坠落的轮回。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主动向她索取更多,我不能拿我曾经犯下的错,再一次次将她刺痛。升仙入道,也无需那么着急,我才修了七百岁,不出意外这具妖身再用几个七百年也是无妨,耐心静待机缘成熟,总会有解决之道的吧。

但小青怕我烦闷郁结,越加频繁地带我下山散心,当然也是世道又安稳了些。

永州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繁忙,往来商贩络绎不绝,市集上,来自广南的、潭州的、江陵的,甚至远自汴京的各色新鲜物什眼花缭乱层出不穷,还有城里曾经的食肆茶棚,有几家变成了酒楼茶馆,远远望去更显气派了。

最新奇的要数城门边上新开的一座被称为“瓦舍”的楼,楼里有个“勾栏”,几个人在里面拿着各色道具咿咿呀呀唱念做打,有些像之前走村串巷的傩仪,但念词似乎通俗些,乐舞也多样些。

听旁人说起,这叫做歌舞戏,从潭州传来有一段时日了,不过却是在这新建的瓦舍勾栏中上演不久。今日这出戏,不出意外,讲的又是湘君与湘夫人的故事。

我曾经在潇湘水边,在山下村镇中游走之时,经常会见到祭祀湘君湘夫人的傩仪。也许是机缘未到,七百年过去,我至今也未曾见过这几位神祇,也不知他们是人们口中所传的留下一段爱情悲剧的舜帝与二妃,还是屈大夫笔下互相属意却终错过彼此的二位神灵。

错位追寻的求而不得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太难理解,在这些通俗的戏曲中,人们还是更喜欢讲述一个忠贞不渝的殉情故事,倒也能动人心弦,只是这种故事,我总觉得缺了些韵味,而小青更不喜欢。

走出瓦舍,行于人潮,我侧眼瞥见小青面目阴沉一脸愠色,正欲开口,她却先扯住我的衣袖,冷冷道:“姐姐,我们回家吧。”

“好。”我自然答应,城中逛这大半日,跻身于人群中太久,确实有些疲乏了。但我也想尝试着问问她的想法:“刚才那出歌舞戏,你不喜欢吗?”

“你喜欢吗?”她却转过头反问我。我一愣,稍加思索,如实相答:“尚可吧。这种形式很新奇,看完也挺感动的。”

“呵,我一点也不感动,还是那老掉牙的无聊故事。”小青却双眼一翻,言语中满是不屑,“人类嘛,过去的小说今日的戏本,大抵都是那些穷酸文人写的,把自己代入主角,幻想两位出身高贵的夫人共同为自己奉献一切痛哭殉情,如此去宣扬去赞颂,最能引起俗人共鸣了。只是不知以舜帝之圣名,若知晓自己的故事被编排成这样,会作何感想。”

我又一愣,沉吟少顷,却也不得不承认,小青这番说辞解释了我心中那份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但我还是有些困惑:“嗯,你说的对。只是,奉献、牺牲,也应该是值得宣扬赞颂的吧。”

“是值得啊,不过,奉献牺牲该是为信仰为正道,而不是为了人间俗情七情六欲,对吗?这还是你教我的呢。”小青眉目轻扬,拍拍我的肩头,神色得意。

我缓缓点头,确实是我沉浸在故事中一时糊涂了,心中有了舜帝圣君形象的预设,没察觉到故事本身价值取向存在的偏颇,还是小青时刻清醒,执而不迷,始终站在局外观察一切,拉我抽离。

如此故事能在人间大肆流传,重俗情而轻信仰,也不怪这世道乱多治少杀伐不绝,唯有午时璀璨明艳,早晚皆是残酷地狱。不过也是我太想当然,待我后来深入其间,事实证明我亦不能免俗。

但那些亦皆后话了,当下还是小青继续表达着她的,也是我此时的心声:“所以相对来讲,我更喜欢屈大夫《九歌》中那个时空错位的双向奔赴的故事,结局看似释然超脱,实则哀伤怅惘,直抓心脾余韵绕梁。”

行出城外,溯溪而上,身旁行人渐稀,踏着落红遍野,和着溪流潺潺,借着岩石错落,小青顺手抓起一捧花瓣,撒向空中:“姐姐,你可想过,湘君和湘夫人,他们究竟是谁呢?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七百年,为何从未见过他们呢?”

“人们都说是舜帝和他的两位夫人,娥皇与女英,我想待我们修成,或许就能见到他们了。”望着夕阳下,小青手中的漫天飞花融进清流,我亦感难得的轻松舒畅,随口应着。

“可你不觉得很牵强吗?舜帝天下共主,怎会仅守一水之域;二妃又为何只称同一封号?”小青摇摇头,望着顺流而下的花瓣,映着晚霞灿烂,眸中秋水荡漾,“要我说,二位神明更可能只是娥皇女英姐妹。姐姐湘君对妹妹‘思公子兮未敢言’,却只‘登白薠兮骋望’‘筑室兮水中’,而妹妹湘夫人对姐姐‘隐思君兮陫侧’,‘沛吾乘兮桂舟’但‘望夫君兮未来’,最终双双‘捐袂遗褋’,‘捐玦遗佩’,落得‘时不可兮’的结局,实在可悲可叹。”

说到这里,小青收回目光看向我,天边的霞色也伴着她回流的目光飞上了她的面庞,却又在我们眼波回旋的刹那滑开了。

“若将来有幸得见,我一定要好好劝劝她们,既然心中有情,既然互相思念,为何只隐思悱恻,为何只相望相候,有何不敢言?有何不敢行?都是神仙了,怎么还那么纠结那么矛盾?泪洒潇湘竹尽斑,她们自己没有勇敢走向彼此,却怪罪于时空错位命运捉弄,还宽慰自己终得逍遥,或有不敬,但我还是要说出来,若事实真如此,那我认为她们不配做神仙。”

她的话语开始变得急促又掷地有声,声声质问若怒涛也拍打着我的心口,我只觉自己的两颊也被云霞点燃,可喉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我也不过是这样怯懦的喑哑之徒,纵使满腔暗流日夜激荡,却总会在出口前沉寂下来,最终尽数化作倒流的泪水,成为心魔的养料。我只愿意看见积极向上努力修行的我,而不愿去面对自己的情与欲,妖性的真与恶,正如我其实很想与小青时时刻刻在一起,很想一直抓着她、抱住她、紧紧缠着她,可最终还是把自己雕刻成一个完美的姐姐或师姐的形象放在她面前,一切心念最终都只停留在了“很想”二字上。

我总期盼着她的靠近,却又在她靠近时下意识躲闪,我渴求她来释放我体内的火焰,却又怕这火焰烧毁我那点可怜的形象与自尊。虽然她又着急地解释不是在说我,可我知道那就是她想对我说的心里话,也是她该对我说的心里话。她不承认,怕我伤心,但我却希望她是在骂我,指名道姓地、直言不讳地、恶狠狠地骂我一顿,将我骂醒。

或许,唯有她亲手捅入我心口的刀,才能让我幡然悔悟,才能让我彻底明白她能给我留下的伤口,与那纠缠着自私虚伪的记忆空洞,到底哪一个更痛。

可她还是不忍,而我亦心存侥幸。

潇湘之水依旧时刻不停流淌,湘妃之竹依然日夜随风悲唱,湘君与湘夫人的传说,她们的纠结与怅惘,已随着千年的风万年的水模糊走远,而我们的故事,也许千万年后也会变了模样,但只要我们还记得彼此真实的样子,记得我们共同经历的点滴悲喜,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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