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
被三人注视的林钟慌乱捡起掉落一地的糯米糕。
她一醒就急匆匆赶来看望镜寒，虽不期待他对自己有多热情，但也不至于刚来就听见可能会被逐出师籍的话吧。
本以为跟镜寒相认后就能肆意妄为的幻想荡然无存，林钟顾不得满手糕点碎，几步跑到他身边。
跪下、抱住，一气呵成。
“镜寒哥哥，你可不能说气话啊！林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连累你一同受罚！”
林钟三指竖在耳边对天发誓，只求断尘收回刚才那句话。
无论是从前，还是再度相逢后，都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的林钟难免有点失措。
在获得那段往事后，曾经被打散的第三魂有了重塑的迹象，随着记忆的恢复，失去的情感也不受控得增加。
失而复得的惊喜令林钟想立马与之相认，可又怕太直接会吓到他，这才强忍激动想以探望为由带着小时候镜寒最喜欢的糯米糕见人。
结果事情根本不如她所想的发展。
“林钟，你看你现在，哪有规矩可言。”断尘失去法力无法第一时间将林钟从腿上弄开，虽是宗主的女儿，可这未免也太过大胆。
“规矩？你现在跟我讲规矩了。”林钟想到过往种种，不乐意他把自己划分在规矩里，嘴硬地反驳道：“以前我就算爬你头上你都没提过这两个字，现在就分这么清是吧，好，你记住今天说的话。”
她说完扭头就走，大长老见势不对追上去，两人在门口嘀咕了半天，就见林钟气势汹汹的又走回来，然后一脸郑重的在断尘对面、原来是大长老落座的位置坐下。
“对不起师父，刚才我逗你玩的。”
如大长老所言，她的镜寒哥哥不记得她了，现在跟前的仅仅是断尘师父。
她刚才那么说话还弄脏了师父裤子，断尘只是用‘规矩’一词属实是太过仁慈了。
林钟能屈能伸，既然这段记忆是不小心打进她身体里的，那一定就有办法还回去。
镜寒几十年都等过来了，她也不能急于一时。
“师父请放心，林钟势必在人间保护好师父。”
她变脸堪比翻书，一本正经的把话题转移，仿佛刚才所行之举并未发生。
聊到正事儿时断尘就开始清客，只留下林钟一人。
“刚才的事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否则别怪为师无情。”
断尘单手放桌，食指有规律地点敲桌面，视线虽放在林钟脸上，却又好似透过她看向虚无。
换句话说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一个目中无人，怪不得除了自己无人敢亲近他呢。
林钟不禁腹诽。
断尘说话的语气虽然没变，但话里话外不给她选择的余地，格外强硬。
林钟笑眯眯地点头应下，看似乖巧，可断尘竟升出种不妙的感觉。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以至于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漏洞，被林钟钻了空子。
待头发被人捧在手里才惊觉不妙。
“放手！”
“师父别闹，等会儿给您扯疼了。”
连敬语都用上，林钟对断尘的‘反抗’视若无睹，动作不停，精巧的为他绾好长发。
“搞定，师父放心吧，不会有第二次了。”林钟手头的功夫一结束就提前跑得远远的，不给断尘训斥她的时间，直接请退告辞，“师父慢慢收拾，林钟在宗门口等您。”
她一溜烟消失在屋内，断尘下意识训斥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只能默默合上嘴。
反手摸向脑后，头发被林钟打理得很顺滑，几乎摸不出有杂乱的地方。
被触碰时也意外的没觉得不适，难不成是因为事发突然？
思来想去，也只能把结果归于如此。
断尘推门而出，洞府外瑶已然守候在此，在她身旁还立着一只黑鹤。
在断尘走近时为他解释道：“主人，林姑娘走前特地为您准备了一只鹤鸟代步。”
“倒是有心。”断尘若有似无地瞥向这只喙尖立得像要頂天的黑鹤，傲气的模样倒是挺有灵性。
虽只一眼，黑鹤却觉得自己像被他看透，踮起爪子有意无意地躲回兔子的身后，假意扇动翅膀催促。
断尘自然看出它的紧张，本打算直接离开，可那一句‘特地为您准备’的话萦绕在脑海里，迟迟迈不开腿。
于是林钟等到人的时候，便是断尘一席白衣薄纱侧坐在鹤身，黑白极致的对照分外惹眼，也使得他自身白到发光，像是融入了天光当中。
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用眼睛描绘他的五官，林钟这才发现他的眉毛和睫毛都淡得如雪一般。
他以前也长这样吗？林钟不由得开始回想。
初见时虽然是在冬季、大雪纷飞，可那时的镜寒还不爱穿白色，衣服颜色多得连她都羡慕了许久。
那时他的头发就已有白化的迹象，但都被有意藏在里面，林钟为他梳发时才得以发现。
不知从何时开始，镜寒的发丝白得连她都不忍心看，甚至一度以为他大限将至，哭着要林殊救他，在当时闹了个好大的笑话。
后来镜寒干脆不让她梳头，说眼不见心不烦。
但那么大个人在眼前又怎能看不见，林钟不仅不依，还专门找珠漪学了绾髻束发的手艺，此后镜寒便嫌少再施法盘发。
“师父。”林钟举手恭迎，和在不知林‘初见’时的她相差无异，举手投足间都是对断尘的尊敬。
她背着包袱规矩地站在林殊并肩的位置，打完招呼就望着地面出神，同刚才判若两人。
“断尘，你的情况大长老已细数告知我，在修为恢复前凡事吩咐林钟去办便成，她啊，最静不下来了。”林殊安抚性地拍打断尘的臂膀，一手把林钟推到他跟前，嘱咐道：“林钟，照顾好你师父。”
“放心吧爹，有我在，绝对不让师父受一点苦累。”
林钟在宗门口信誓旦旦的答应，殊不知一炷香后，她和断尘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
乌泱泱的人头挤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把镇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忘仙镇依山脚而建，镇民皆是宗门执行任务期间所遇无家可归之人或遗孤，林殊为了让他们能有一个稳定的住所，就造了个小村落。
百年来，随着人数的增多，村落拓建成了小镇，为了不忘林殊的恩惠，他们便将镇名同样定为‘忘仙’。
林钟让断尘停在原地别动，自己上前去随手捞了个人问情况，“大哥，这儿怎么围这么多人啊？”
“忘仙宗招弟子，这你都不知道？”
男人一心扑在人堆里想法设法想挤进去，结果被林钟一拦彻底失去机会，气恼地转身想骂她。
“你个疯——风华正茂的姑娘啊。”疯子二字硬生生被他扭转变成了夸人的话，咽口水的声音甚是明显，“姑娘这是，是从山上下来的？”
林殊虽没穿门服又有薄纱掩面，但衣着精贵，绝不是普通人穿的起。尤其等在几步远外、应是她同伴的那个人，即使带着帷帽都遮掩不住的出尘气质更是非凡。
就算不是忘仙宗的人，也一定是途经此处看见人多就来凑热闹的大家贵族。
反正哪一种身份他都惹不起，干脆找个借口就溜了。
已经得知消息的林钟没有，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了解详细才回到断尘身边告知情况，实在不行，她御剑载人走一截。
“不可。”断尘一口回绝，“只是多等一会儿，别引人注目。”
都怪林殊非要让她顺路带一份警示给镇长，否则师父哪用受这累啊。
林钟盯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散不了的人群思索，最终视线停留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上。
“师父，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林钟有了计划就立马实施，在断尘跟随的注视下顺了匹其中最骏的黑马回来，坐在上面颇有范。
“驾！”她略显生疏地骑到断尘跟前，差点还撞到他，吓得林钟一把勒住马头又退开，“散钱只够买这一匹，师父不会嫌弃与我同骑吧。”
眨巴着眼等待断尘的回答，林钟率先伸出手接他，原意是想让他坐前面好护着，毕竟他现在用不了法力，林钟生怕他晕马摔了。
这回断尘并未拒绝，但他坚持要坐在后面，被林钟几次催促换位置后干脆直接闭口不言。
林钟没办法，又不能告诉他他会晕马，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跟一个记不得了的人讲难免有些奇怪，只得路上多注意点。
人多时，骑马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不仅是视野开阔不少，甚至不用出声外围的人群都纷纷看向他们。
“让一让，让开。”林钟指挥黑马在原地踏步，马蹄声伴随她的催促越发急促，已然有控制不住奔跑的势头。
挡住道路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同时都赶紧往两方挤，生怕一个冲撞伤了自己，不一会儿，中间就留出供马过的空隙。
林钟见况踢着马肚子起步，几息间就冲出了人群。
相比镇口，镇里头冷清不少，一路上除了道路两边的摊贩，几乎没有几个闲逛的人。
林钟控制速度行进，回忆着林殊口述的指路方向拐了七八个弯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她正打算下马才察觉腰间被人握住，将近半柱香的路程，断尘是一声不吭，就连呼吸声都极其微弱，使得好不容易骑一次马的林钟都快忘记身后还载了个大活人。
“师父你还好吗？”林钟侧身回看，断尘依旧挺直着背脊，光从外形判断似乎没有异样。
换作之前她兴许会这样想，可如今的断尘定然是不会做出扶住她腰的举动，唯一的可能性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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