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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世事变迁。
林殊的身份暴露,忘仙宗一夜之间从岌岌无名到被天下人所知。
他也由孤峰的公子镜寒变成了忘仙宗的镜寒。
因为身份的变动他需要经常在宗门出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去孤峰的次数屈指可数。
再见六月是在林殊女儿林钟二十二岁的生辰宴上,镜寒记得很清。
时隔三年的相见,小丫头抽条成了大姑娘,举止投足间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咋咋呼呼。
他停在门口踌躇不前,竟有些害怕面对她。
怕她装作不认识自己,怕她只是腼腆一笑像对待其他人一样。
他无法接受……
“镜寒怎么不进去?”
悦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镜寒侧身看向来人,认出她是宗门二长老-珠漪。
她的声音并不大,奈何本来就没几个人,早在屋内坐下的钱富贵耳尖地听到她说话,起身去门口迎她,“你这鱼的腿是没用惯吗?来如此慢。”
他的举动把在屋内听着爹爹和大长老交谈而正无聊的六月注意力一同引向门口。
镜寒在她转头的那一刻心有灵犀地回望过去,两人相隔对视,他放在腿边的手下意识握紧。
然而他预想的画面并未出现,六月一开始的迷茫从看清他的脸后就消失,嘴角维持的含蓄笑意逐渐放大。
“镜寒!”她突然一声大喊把身边的林殊给吓着,回过头来余光只剩一片裙摆。
镜寒的六月依然明媚,没有因为时间而衰退。
屋顶的镂空让她能踩着阳光跑来,这次镜寒没有干站着,他听见自己情窦初开的心跳,敞开怀抱把人接进怀里。
除了眼前的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怀中也空空荡荡。
视觉再次清明时,镜寒依旧身处办生辰宴的屋子。
屋内的布置一片红火,他独坐在离主座最近的椅子环顾四周,除了林殊和三位长老,如今还多出二人。
其中年长的男人坐在他对面,老气横秋地捻着胡,站在他身侧的年轻一辈正恭敬地回答林殊提出的问题。
看得出林殊对此人挺满意,还把他引荐给大长老。
两方相谈甚欢,迟迟不见另一名主人公。
“钟儿怎么还没来?镜寒。”林殊第一时间向他要人。
平时两人除了睡觉都在一起修炼,想找林钟只要知道他的去向就行。
镜寒把弄着手里的香囊,充耳不闻。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给林殊摆脸色,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他心情并不好。
身为女子的珠漪对情绪变化最为敏锐,手肘顶着钱富贵让他赶紧打圆场。
“咳咳,那个镜寒近日事多,基本都是待在议事殿,不清楚林钟的行踪也正常。”
“骗人,镜寒这几日明明就在孤峰教我剑法。”
主人公姗姗来迟,一袭青衣被她走得飞舞不羁,唯独那张脸模糊到勉强看清五官的位置。
镜寒重新环视周围人的脸,才意识到他们竟然也是如此。
“林钟!说过几次了直言镜寒名讳。”林殊把停在镜寒座位边就不再走的人喊到身边来,向她介绍道:“这位是苍琅宗宗主的儿子-苍浩南,你们之前应该有见过,这段时间他会留在宗里,你们好生接触接触,要是能成爹就寻个好日子把这事儿给订了,如何。”
“不如何。”镜寒率先不同意,“林钟而立之年便入筑基,他如今已经一百来岁了才刚炼气四层,能不能活过大限都是个问题,林殊,你难不成想让她守活寡?”
修仙之人,每个阶段都是个坎,从进入炼气期开始就脱离了普通人的寿命限制。
炼气一百五十岁为大限,筑基为两百岁,往后境界依次递增,四百岁为终止。
镜寒只是说出事实,可有心之人听到耳朵里就变了个意思。
“镜寒仙长所言甚是,小生虽不比林钟有天赋,却也是勤加修炼离筑基一步之遥,十年内必能突破,如若仙长愿意指点一二,小生必然万分感谢,只不过嘛……”苍浩南把好话说在前头,看似虚心求教,实则把他至于制高点,话锋一转,直击镜寒弱点,“只不过小生有一点疑惑,镜寒仙长与钟儿是何种身份,才能替她的终身大事做主?”
“谁允许你叫她钟儿的。”镜寒锤桌而起,颇有副你再敢说出那两个字就要动手的样子。
“镜寒!”林殊严厉喝止,“冷静点,你瞧瞧你现在在干嘛。”
“爹爹,镜寒所言极是。”林钟挪动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表达自己的观点,“苍浩南要是连我都比不过,怕是到时候传出去苍琅宗还会被人贴上个没本事的标签。不如这样吧,三日后我们比武招亲,要是你赢了我,我就嫁你。”
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苍浩南听的,如今上升到宗门脸面的程度,不管他想不想比试,都只能先答应。
苍浩南的脸色骤然不好,回头无声询问父亲的意见。
“既然少宗主都提出解决办法了,我们自然不会拒绝,那就三日后见吧。”
苍琅表面和煦,镜寒目送二人离开,一个眼神就将门关闭,用力之大连衣摆为风所动。
修仙之人不是不能结亲,但林钟刚步入修练才短短十年,她的路还长久,未来更是一片光明。
几百年的时光长河中她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她值得比苍浩南优秀百倍、万倍的伴侣,甚至于,甚至于……
镜寒背在腰后的掌心都快掐出血,室内的温度以可感受到的程度急剧下降。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懂吗?”林殊把冻得失去意识的林钟抱给珠漪保护,独自靠近镜寒,“你体内的冰寒只要情绪波动过大就会控制不住地溢出,伤害到他人的同时更会损害自己的身体。”
“镜寒,你不该对她动情。”
“为什么?凭什么!”
眼前的场景不断崩裂、重塑,越发模糊混乱。
比武当日,镜寒被林殊禁足,未能去到现场观看比武。
待禁足结束,等他的并不是心心念念的人,而是一根万年槐木炼成的鞭器。
他被苍琅指定成为林钟的行刑者。
十鞭打魂木,连金丹期的修士都不一定扛得住。更别说林钟刚入筑基,甚至根基都不稳固。
这人就是为了让林钟三魂尽散,让镜寒亲手杀死心悦之人。
行刑当天,镜寒在锁身柱上见到了林钟,不知被锁了几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萎靡。
耳边林殊照简宣读林钟的罪行,竟是失手错杀苍琅宗宗主之子-苍浩南。
“故由忘仙宗镜寒执鞭,即刻行刑。”
她在听见镜寒二字后才有动静,抬头望向只有几步远的身影。
“镜寒,好久不见。”
“也就几日不见,怎么脏成这样。”镜寒不顾他人阻拦走到林钟面前,试图擦掉她脸上的污渍,并没有追问结果。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他?”几日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在镜寒的手下爆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的告诉镜寒真想。
原来是在比武的头一晚,苍浩南带糕点去找过林钟,想让她收回比武招亲这个决定。
林钟当然不肯,连嘴里剩下的半块糕点都扔了就送客,结果那渣人在糕点里下了药,想通过其他捷径奠定大局。
最终还是把人赶走了,可林钟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又被对方一句话惹恼,这才没收住手。
镜寒面无表情地听她讲完,末了只是问她一句话,尾音微不可查地颤抖。
“那你想走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本以为她告诉自己这件事,就是再求救,然而她摇了摇脑袋,“这件事本身我也有错,我告诉你只是怕你认为我是滥杀无辜的人,我不想你误会。”
“镜寒哥哥,等这次罚完你带我去人间玩一圈吧。”
兴许是有预感,镜寒回到行刑位置的时候,林钟便一直盯着他。
整个过程她都坚持着睁眼,像是要把镜寒刻在眼睛里。
那天林钟哭了两次,一次在开始,一次在结束。
三魂只剩下两魂,她能察觉自己的记忆在消失,却没有办法留住。
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昏死过去前看向镜寒的最后一眼已然只剩下陌生。
不可……不可以忘记……
——
孤峰后山,洞天宝穴。
一只黑色长耳兔蹦到坐在洞口饮茶的老者身旁,灵力流转着变回人形。
“大长老,主人醒了。”
瑶请人入室时,断尘已然苏醒,他披散着及臀的白发、只穿着里衣驻于窗沿外望。
如果说他曾经的眼里如平静水面,那么如今就像水面结冰,无法动摇。
大长老慧眼如炬,声音急切地问道:“仙尊可是有不适?”
断尘从窗边退开,瑶服侍他套进外袍,本以为有机会帮他束发的时候却被抬手制止。
低头遮掩黯然,她默不作声地后退到一旁等待吩咐。
断尘抬手示意大长老坐下聊,随后所言字字砸在另外二人身上。
“魂身受损,暂若凡人。”
“竟然如此严重!”“主人……”
怪不得今日断尘会披发见人,大长老内心震慑,却尽量不浮于表面,和同样震惊的瑶相视,从对方眼中看出无措。
“仙尊,此事颇大,我当立即去告知宗主,并将您与林……下山的计划推迟。”大长老及时止言,在不完全清楚情况的当下,还是决定先不提起那个名字。
结果断尘自己主动说出,语气和刚才毫无变化,“无妨,一切按原定进行。林钟如果没有能力独当一面,也就不再配做本尊徒弟了。”
此话一出,‘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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