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序璟淡淡地应了一句，不知为何，微蹙着眉，脸色也有些不好，像是吃痛难受了一阵。
祝虞以为是自己将他的手握得太紧了，慌忙松开。
钱烧心挤上前，一把抓住序璟要放下去的手，不容他反应过来，利落地掀起袖子，三指摆开，摸起他的脉来。
序璟挣了挣，被钱烧心摁住，干脆不动了。
祝虞想起他们此番来找序璟的目的，此刻是一点都不敢看序璟了，一双眼睛落在钱烧心脸上。
只见钱烧心方还一副警戒，没一会，表情松动开。
她凑过去，“如何？”
钱烧心用力沉取，指尖溢出浅金色光芒，同祝虞摇头。
再次探查还是无果，钱烧心恹恹作罢，预备撒手，随意垂眼一扫，发现什么，拉住序璟的手，抬高，食指点了点序璟自腕部中央，向后蔓延的红色线条，问，“这是什么？”
序璟：“不知，我生来就有，许是胎记。”
“怎么，医者对我的胎记这般上心？”
钱烧心凝眸看了序璟几眼，似乎想要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
两人就这般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然后，
——“嘿嘿。”
钱烧心笑了，扔下序璟的手，“哈哈哈哈，放什么屁呢，我对你感兴趣做什么？”
他回头，背过身，朝祝虞眨起眼来，左边眨完右边眨，眨得跟人间逢年过节放烟花那样热闹，咻咻咻的，快极了。
祝虞不懂他什么意思，小声问，“你做什么呢？跟甄公子一样淋雨淋多了么？”
钱烧心“诶呀”叹了一声，凑过去附到她耳边，咬着牙说，“没问题，怀疑错了，我眼下有些心虚，快找点事让我做。”
祝虞大大松了口气，心脏现下才算安稳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钱烧心已经尴尬到来什么活，便接什么活的地步，甚至没活也要硬干，只看到祝虞这个动作，便夸张地“哦”了一声，宝贝地捧过祝虞的手，像是找到了台阶，六亲不认地赶忙爬过去往下走了。
祝虞支棱着一只手伸过去，随他装模作样去了。
说是怀疑，其实钱烧心早前对序璟非常不看好，几乎笃定这人绝对有问题，走过去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等会怎么对付屠灵，怎么使狗儿牌匾，才能打得屠灵脑壳开花，手揪着袖子紧张得一直在练招式。
就只有灵芝第一个发现祝虞的不对劲，看到她慢下来了，它也跟着慢下来，看到祝虞有些站不稳了，就使劲在她身后扯她的裙子，想要拉她，还想要喊她。
它不知道祝虞和钱烧心之间制定了什么计划，要去探序璟什么，只知道祝虞方才状态非常不对，她从祝虞身后站过来，也拉住祝虞的手，替她诊脉，“仙子，你刚才可是又听到什么古怪声音，不舒服了？”
祝虞这才想起刚刚那如抽丝一般，夺人呼吸的痛意。
只是现在这么一提，好像……
祝虞使劲感受了一下，歪头，还抽出一只手捶了捶胸口，“刚才是有……甚至我想唤你们救我都没办法。可是现在，居然又没事了，而且一点感觉都没有。”
钱烧心摁紧她的脉，“刚刚又来了？”
祝虞点头，“但是现在又没了。”
钱烧心认真了，“可我还是看不出你身体有什么异常啊，神魂也好好的。嘶，这一路我们也是一起过来的，大家都是一样的，甚至连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咚’的声音也没有。你这……怪事啊。”
祝虞摸着胸脯，“是啊，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除了……
她抬眼看向序璟。
序璟对上她的目光，开口，“仙子现下没有不适了吧？”
祝虞摇头，“没有了。”
“那便好，只是……”序璟准备秋后算账，“方才医者气势汹汹过来给我诊脉，到底探出了什么？我好像还没有开口说我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医者替我看的啊。”
钱烧心耸耸肩，转回身，抿唇，哈哈笑了笑，语无伦次，“那个……就是担心你，我，有点……担心，你知道的吧。”
序璟：“我知道？我确实知道三面医者切脉可知人心，摸人底细。医者，这是不信我，怀疑我。”
钱烧心：“没有的事。”
祝虞赶忙跑过去抬手劝和，但说到底她和钱烧心是一边的，方才那番就是要探序璟虚实没错，所以她尬笑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大家好好说话，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灵芝也站到中间，“对呀，大家不要吵架啊。听我说两句吧，虽然不知道烧心钱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了。但序璟，你要知道，烧心钱本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人古怪又不靠谱。”
钱烧心双手交叉：“我叫钱烧心啦……小屁孩。”
灵芝置若罔闻，“烧心钱……突然一时兴起，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咱们硬要理解，也是没法理解的。我早晨才被他一个板子扇出门。”
钱烧心：“小娃娃你真记仇，不过那是我三面医馆的规矩啦，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立规矩，就不要瞎污蔑，还有……我叫钱烧心啦……我姓钱，不是姓烧啦，我不烧，望你知。”
灵芝：“所以不如别管他。再者，你早晨才有些腹痛，他帮你看看，真的是很关心你呢。”
“唉。”钱烧心彻底放弃解释，不过听到这小家伙是给他们俩找台阶呢，干脆不嘟囔了，只是莫名有些心虚冒汗，只能挠挠头装很忙的样子。
序璟也跟着顺势而下，点了下头，不再追问什么。
见自己止住战火，灵芝得意地站在原地傻笑了一下，跳过去摸序璟的腰带，“那序璟，把刚才漂亮侍女姐姐送我的瓜子拿出来吧，我们大家一起分着吃了，就让它们做一次和好瓜子吧，吃完我们大家谁也不许生气记仇了。”
“诶，瓜子呢？”灵芝绕着序璟摸了一圈，“序璟你不会吃完了吧。”
祝虞等着序璟的反应。
序璟愣了一下，随即从胸前掏出个袋子，递过去，“这个么？”
“对的！”灵芝颠了颠袋子，“序璟你有时候虽然很凶，但还是很够义气的嘛，我让你少吃点，等着我跟你一起吃，你真的听话了诶。”
钱烧心无语了，“你对他要求还挺低。”
因为初见面的那一板子，灵芝似乎真的被扇出了一些后遗症，比如始终不愿意念对钱烧心的名字，又比如选择性听不到钱烧心说话，凡是它不乐意听的，它就当耳边响过一声无色无味的屁，转头敞开袋子，让序璟去拿瓜子。
序璟把手伸进去，突然顿住，视线扫过众人，再将手抽出之时，指间攥的不是瓜子，而是一张纸条。
这回大家也发愣了。
钱烧心：“什么啊这是？”
祝虞：“快打开看看。”
序璟依言，将卷在一起的纸条展开，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还有几条线。
一时间认不出那是什么字，钱烧心拍拍灵芝的肩，“谁给你的啊，灵芝？”
灵芝：“一个漂亮侍女姐姐。”
祝虞：“漂亮侍女姐姐？带我们进门的那个？”
灵芝点头，“对，我被丢出去受罚的时候，她悄悄塞给我的。不过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手指比划了一下，跟那些教书先生说是吃的，又同我比划了一下，叫我记得吃。但我觉得……她好像不是不想说话，是不能说话了。”
“戏园？”序璟念道。
祝虞：“什么？”
序璟：“你来看，这像不像戏园两个字？”
祝虞凑到他身侧，那股落凡尘花香再次涌入鼻尖，她微怔，而后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起那张纸条来。
横撇，点，横……横。
“诶，好像真是戏园。”
钱烧心：“什么意思，引我们去戏园？南良这么多戏园，这戏园是府里头的戏园，还是外头的戏园，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祝虞：“确实跟咱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或许，跟柳夏儿有关系呢？”
钱烧心摸了摸下巴，“柳夏儿……柳方氏？戏园。”
序璟：“仙子你再看这个线条，那位姑娘，会不会是给我们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
虽然序璟没叫他，钱烧心还是凑过去看了几眼，灵光一闪，随后猛点那张纸条道：“哦哦哦，有道理，序璟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这是一张地图，而最开始那个带点角的图案，应当就是采杏姑娘给我们标记的起点，三角带几个点……能是什么东西？”
祝虞想起先前去接灵芝，跟十几个老头说道理的时候，头顶上响的风铃，试着提出来，“难道……起点是方才灵芝挨训的地方，我瞧着那里有一个风铃似乎被摔过，顶上缺了一角。”
“那姑娘给瓜子的地方也在那，说不准真是，”钱烧心叹了声，“唉，那这姑娘画的未免也太抽象了。不过这么一来，府内的戏园……还跟柳夏儿有关的话。莫不是她想要告诉我们，柳夏儿其实没消失，一直被藏在这府内戏园里？”
“咔哒。”
灵芝嗑开瓜子皮，挑出瓜子仁，砸吧嘴嚼了几下：“这瓜子还挺好吃呢，炒过的。”
钱烧心：“……”
祝虞：“……”
序璟：“……”
三道目光射向灵芝。
灵芝意识到大事不妙。
但方才他们在说什么，它是一点没听，眼下想要接话找补都没办法，只能舔唇，露出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企图蒙混过关，“那个，谈正事也别忘了和好嘛，来来来，每人抓一把。”
它先给祝虞序璟分过，才耷拉着脸走到钱烧心面前，从里面掏了大概十颗，举到钱烧心面前。
钱烧心一手接过瓜子，一手弹了灵芝脑门一下，“吃吃吃，还吃！咱们得办正事了！”
这回打到头上来，灵芝没法再视而不见了，气得瞪圆眼睛，“那你别接我的瓜子啊，清高什么，你个黑心钱！”
钱烧心：“什么你的瓜子，那是人家漂亮姐姐的。”
灵芝：“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钱烧心：“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啊，那这瓜子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啊。所以你方才说的话很有问题啊，什么叫接过你的瓜子，明明是我自己拿自己的瓜子。小家伙你年纪不大，倒挺喜欢污蔑人，道歉，快来。”
灵芝气得攥紧了拳头，但记得祝虞教的，到了下界不许随便打架扰乱秩序，原地哀嚎了一阵，满脸通红地向祝虞提出请求：“仙子他欺负我，我想打他。”
祝虞和序璟早拿着纸条往前找路去了，好半天才听到灵芝重复不断的，“仙子，我要打他”，“我想打黑心钱”，“仙子，我想打人”，随口应了一声“好”。
得了允准，灵芝激动地在原地蹦跶起来，一手放到嘴边哈了会气，然后声势浩大地抡了几圈，“今日本灵芝就让你看看，万年灵芝的威力！”
“啪！”
一个比钱烧心手小三倍的拳头，就这么砸到了他的腰上。
钱烧心低头看了看，小声惊叹，“哟，还挺舒服。”
灵芝以为钱烧心是被它打得不敢动了，垂着头嘿嘿笑了起来，“哈，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钱烧心赶忙举起双手装作投降，“怕了怕了，灵芝大人快多打我几下吧，我要改过自新，我要从头做人。”
灵芝哼哼哈嘿地击打起来，还不忘挑刺，“你说错了，你已经不是人啦，是仙，得说从头做仙。”
钱烧心：“对对对，从头做仙，快再打我几下吧。”
钱烧心卖惨的叫声实在太快乐太吵，祝虞总算忍不住停下脚步，“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钱烧心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拿灵芝寻什么开心，要是想让它帮你捶腰，办完事你好生跟它说就是了，现在，谁也不许吵，走，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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