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同被裹挟而来的零星几个精灵军士才堪堪成型,维萨从湖中浮起,这里的水体并未被诅咒污染,他立刻集合军士,呈合围姿态,向廊下的西璞逼近。
刚刚的冲突就发生在眼前,他知道自己一定不可能逃过魔女的戒罚,但小世子,那是梅德欧兰特不可替代的族裔。
猎刀缓缓转身,发尾燃起金红的火光,面对着严阵以待的精灵。两相比较,他实在势单力薄,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没必要跟他们过家家。”潮已经踱步到廊下,捏起西璞的脸,垂头看他失焦的瞳仁。“这里的规则由我制定、一切由我约束,明白了么?”
“明……白。”那张无比美丽又可怖的脸再次出现,立刻便引起生理上的痉挛战栗。那些不堪的记忆反复涌入脑海,他反射性缩紧身子。
猎刀则立即回身向她靠近,将不设防的后背留给一群虎视眈眈的困兽。
“好的。”
魔女不屑于处理意外流落在此的他们,维萨余光瞥向身后的战士,观察这片刚刚成型的旷野,思考魔女话语的真实性。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星夜,覆盖着广阔的湖波与脚下及踝的草甸,远处的屋舍亮起灯光,光中的蔷薇滴落馨香的露水,渗入微颤的玫瑰花蕊,西璞树投下的阴翳直至屋后天边,月光洒落飞舞的乳白花瓣,碎影翩跹。
这个世界小到只容下这片湖景花舍,但或许,它的广博是他们永生都无法突破的桎梏。
再看战士们的表情,他们或许还并不明白魔女的憎恨,也还不认识这位深居简出的世子。在他们眼中,一个籍籍无名的陌生精灵为魔女所困,一定是他的罪孽过于深重。
但维萨很清楚,他只是个不被爱护的孩子,象征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
他不该因父辈的自由而获罪。
“神主大人。”维萨撩开衣袍,向着潮重重跪下,声音清朗。“西璞殿下是梅德欧兰特的王族血亲,请允许我将他接回梅德姆恩,我仅代表王族,为我们的冒犯向您表示歉意。”
他本以为魔女会因此僭越勃然大怒,立即撕开他的喉咙,毕竟她毫不掩饰对祖国的憎恨,可或许她此刻心情还不错,竟然好整以暇坐下来,坐在廊前的木阶上,虚靠着一同落座的猎刀。
“我记得你,伽纳的小帮手。怎么,已经从情伤里走出来了么?可见男人的心才真是善变,更何况你们还是没心的东西。”
这倒是意料之外,魔女竟然也会关注他这样的小小子民的悲喜,维萨顿觉赧然,话语之间也多了好几个绊。
“呃……感谢,魔女垂怜。伽纳殿下自有打算,我……我对她,我对她的倾慕,从未更改。”
“厉害,但是没记错的话……”潮收起了笑容,托着下颚,一脸兴味。“我准备把埃列夫一刀毙命的时候,你就在他旁边发呆呢。怎么?难道这刚好也是你的毕生夙愿?你倒有点意思。”
“吾王惟愿梅德欧兰特长治久安,我,也是如此。所以,即使您痛恨我们,我们也会不惜一切手段,一切,都为了王国的延续。”维萨挥手,雪白的光点在周身凝聚,可他疑惑的四顾,那些从来对他忠诚无比雪花却并未出现。他能用边缘锋利的雪花割开敌人的铠甲与皮毛,即使它们显然无力抗衡魔女,也无法突破这个世界的屏障,但他依然选择相信它们。
但它们抛弃了他。
“都跟你说了呀,这个世界的规则由我制定,你总不能在一个根本不存在“雪”这个概念的世界里,跟别人打雪仗啊……”潮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来。“行了,我想休息了。这里正好需要劳动力,不过……我喜欢你的性格,就送你回去吧,说不定将来,伽纳浪子回头就答应你了,呵呵……不过他嘛……”潮将双脚搭在西璞的胸口,重新靠回猎刀身上。“他的父亲将他托付给我,你要带走,恐怕不太合适。”
维萨沉吟片刻,敏锐的发现身边的战士已经默然卸去了防备,他们都不是意志软弱的懦夫,唯一的原因只能是魔女已经蛊惑了他们的理智。即使失去武器,他也必须独自面对足以灭世的魔神。
“如果有一天,我还能见到商陆殿下,到那时,再来惩处我违拗命令的罪责吧。”
他闭上眼睛,感受魔力在体内的奔流,幸而创造这里的是魔女,他能够调用的魔力从理论上来说,与她完全平等。
“责罚也好,斥骂也好,我别无怨言!”
他猛地睁开双眼,身体比意识更早一步射向魔女,银白的身影化作飞驰的流星,破空声震落一涟花谢,摇碎一湖星光。任何的谋算在神明面前都是无用,他所能依仗的,只有不断战斗所积累的本能。
视野中,除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外,其他都已模糊。然而水花声猛地炸响,眼前的人影却忽然被水幕阻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一头扎入深水,无尽的黑暗袭来,无尽的困意逼迫仅有的理智离开了身体。
“如果没有西璞,你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于自己欣赏的生灵,我一向宽宏大量。作为饶过你的谢礼,我取走你脑中关于伽纳和亲的记忆,这样的话,有朝一日你见到她的惨状,一定会义不容辞伸出援手的,呵呵呵,到时候再来感谢我好了。放心,我一定会活的,比梅德欧兰特存续的时间更久。”
耳边传来甜美又危险的声音,那是谁在说话,伽纳殿下……对,她还在等他回去,他需要立刻,回到她身边。
维萨这么想着,陷入了安宁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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