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很抱歉，经公司董事会协商，我们打算取消对您项目的投资。”
室外的草木在惊扰下，枝头轻颤。
温南杉站在公司窗边，拿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面上难掩薄怒，她实在没想通对方一夕之间就全然变卦。
“李总，这怎么好端端地要撤资呀？您总得给我们泊旅一个理由吧，老年人消费能力完全被低估，您投资康养旅居，我们肯定能双赢。”
温南杉说得急切，连声音都加重了几分，而那边一阵沉默，半响为难后，终于舍得开口。
“温小姐，您就别问了，康养旅居这个项目的投资，您另找他人吧……”
对方没等她回答，便挂断了电话。温南杉手机一直紧贴耳边，电话“嘟嘟”声，透过耳膜，横穿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事业运好像从去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二十岁创立的公司破产，再到康养旅居新项目推进困难，一桩桩不如意，温南杉都只能咽进肚子里。
她拿起办公桌上晾了几个小时的温水，勉强酝了酝口干舌燥，一杯温水下肚，她好像缓过来了些。
驰骋创业六年，归来仍是新人，她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
她轻抬手表，确认好时间后，拿起桌上康养旅居的策划案，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温南杉向来干练素雅，此刻却落了几缕碎发在外，惹得外面的员工好奇地回头看她。
成年人的脆弱不必时刻袒露，她走出写字楼，刚刚电梯里混合味道惹人呛鼻，让人窒息。
呆在这快一年了，温南杉也没能完全习惯，她取下口罩，在路边拦了一辆车，长腿一迈，低头进了后座。
她打开手机前置，看了看自己的面容，这短短一年，憔悴不少。
见客户总该精致点，温南杉在路上给自己上了个底妆，描了个眉。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极为拥堵，离目的地还有八百米。
温南杉紧紧地盯着往前走的车辆，如蜗牛一般行进缓慢。
她来不及了。
“师傅，你靠边停一下吧，我在这里下车。”
-
温南杉赶在李总下班前二十分钟，到了他公司。前台小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你好，我要找你们公司李总——”
温南杉气喘吁吁，语速极快地说完了一整句话，她扶着腰，神色焦急。
等来的确是不好的消息，怦然落地。
“你说李总啊，他刚走，已经提前下班了。”
温南杉来不及反应，本能地脱口而出：“你们公司地下停车场在哪边？”
前台小姐礼貌地给她指了个方向：“喏。”
温南杉已经来不及道谢，按她所指方向直走，果然找到了地下停车场。
工作经验使然，她每见一个新客户，就会背调此人的相关信息。
温南杉记得李彦的车牌号，她清楚地看见投资方的车，即将驶出地下停车场。
她轻喊： “李总！”
奔驰车主明显踩住了刹车，转而又开始行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彦这是铁了心，跟她装不认识——
温南杉没有办法，加快脚步冲到停车场出口，拦住奔驰车主的去路。
“温小姐，我想电话里说得很明白了，无法投资康养旅居的项目是上面人的意思，您不要为难我好吗？”
李彦出于礼貌下了车，故作好言好语劝解拦他车的温南杉。
“李总，我了解贵公司今年的投资额度，如果是我们项目不够好，我肯定不会纠缠您不放。几个月前，您答应给泊旅放款，签完合同之后就杳无音讯，怎么说您都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温小姐，不是李某不帮你，现在投资业也不好做，大家都想赚快钱。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康养旅居我也观望了很久，但这是个全新的尝试，资金收回的周期太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李彦平静说出这番话，丝毫未对自己出尔反尔的行为感到愧疚。
他曾经是温南杉来往最密切的投资伙伴。
温南杉忍着极大的落差，她拿出了包里的策划案：“李总，您可以不相信泊旅，您总得相信星朝吧。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意外，您现在手上的分红都够吃一辈子吧。”
“你……温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总，我不是傻子。你那些年就着身份捞了星朝多少油水，塞了多少人情，我都知道。”
李彦当即变了脸色：“你在背后调查我？！”
温南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步步逼近，从包里抽出一支录音笔，将事实坦露得更加彻底。
“我这有你当年和你侄子的录音，李总要听听吗？”
李彦心中难掩恐惧，跌靠在车侧。
慌乱之中，他趁温南杉不注意，将她手中的录音笔和策划案打到地上。
等温南杉回过神来，录音笔已被踩得稀碎。
李彦红了眼，似乎嫌这样还不够痛快，将策划书踩在脚下，须臾间雪白纸张变得黝黑。
“李彦，你给我放开——”
温南杉猛地推开李彦，她的力量不算小，男人重心不稳后退了好几步。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的情绪，愤怒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她袭来，一泻千里。
“李彦，你果然心里有鬼。”
温南杉居高临下，眼神不威自怒，紧盯面前撕去伪装的李彦。
“温南杉，我是给你面子，你以为能凭康养旅居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吗？做梦——你这辈子的上限，也就是星朝了。”
李彦手指着对面的温南杉，她却径直向他逼近，像威慑猎物一样，仿佛要将他吞噬。
“李彦，你给我看好了。我会带着泊旅一步步走下去，你越是害怕，我就越开心。”
温南杉捡起策划书，耳边的碎发散落在脸颊之上，给她平添了几分凄美。
她含涩苦笑，眼神黯淡后又十足笃定： “不信，你试试？”
李彦被她盯得有点害怕，整个人身子颤抖。
他难以忍受这种桎梏，慢慢移动到驾驶位，伺机启动引擎。
车身在经过温南杉的时候，直把她刮倒在地，李彦没管，扬长而去。
温南杉忍住疼痛从地上坐起，她护住了策划书。她自己的米白色的西装外套却没幸免于难，蹭到了一大块灰。
她抬头看天，暮霭之后只剩余晖的尾巴，短促消逝后，这抹橘光湮没在游离的云层之下。
温南杉走在路上，只觉得身体往下坠，脑中循环播放着李彦那几句不中听的话。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西桥小区。温南杉将手中“康养旅居”策划书放好，才开始换鞋。
屋内采光一般，曾经二十岁的她，预算有限，买不起南北通透的房子。
温南杉拿起手机，循其微弱的光，走进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了简单的晚饭。
“叮——”
微波炉热好了饭菜，温南衫将碗端到了饭桌上，手机却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
负责泊旅财务的外包会计给她发了这季度的公司报表，情况如她所料。康养旅居项目迟迟不落地，已经影响到泊旅其他业务的开展了。
温南杉放下手中的筷子，进了卧室。
白漆的墙面，零星的几件家具，衬得房间很空。
门右侧有一块移动白板孤零零竖着，上面写满了温南杉对于康养旅居所有灵感。
她的目光停留在白板上，昨日写明的黑字，已经干涸。
笔被温南杉拿起又放下，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投资没了，可项目还要继续，温南杉不认命，她决然提笔，在白板上补充了今天的灵感。
直到思维导图变得全面，她打开电脑，登陆泊旅的运营账号，更新了一条关于康养旅居的科普视频。
只有让更多人正确看待银发经济，了解老人对康养旅居的真实需求，才能使服务养老资源有效供给。
视频发出去十分钟，只有零星几个点赞，一条评论都没有。
温南杉有点自我怀疑，这个赛道真的无人看好吗——
刚要退出软件，却发现多了一条评论和私信。
【木暮】：你好，请问你是泊旅的负责人吗？我有个合作想和你聊聊，麻烦回复我一下。
合作？这不会是耍人玩的网络圣父吧？
温南杉带着怀疑态度，思索了一会，还是给对方回了一条消息。
她现在是沉舟，没有选择空间，一切能够载舟的资源都要牢牢把握。
【小泊旅】：您好，我是泊旅的负责人，请问您真的有意向投资这个项目吗？
【木暮】：是的，我观望您这个项目很久了。您需要多少资金，我们都会尽量配合。
那边的饼画得太大，天上掉馅饼的事，温南杉带点脑子都能想的明白，她没有着急【木暮】回话。
那边却像怕她反悔似的，开始对康养旅居这个赛道侃侃而谈，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温南杉越看越震惊 ，对方对此的了解，不遑多让于她。
甚至两人的下一步规划，都不谋而合。太巧的事往往藏着危机，温南杉留了个心眼。
在几个回合的试探以后，她非常确定这个陌生网友，是想照搬她模式的同行。
这哪是合作伙伴，这分明是想窃取她的劳动成果——
她带着疑问，提出了直击灵魂的问题。
【小泊旅】：您为什么对我的事情了解得这么周密？还有，您既然这么看好这个赛道，为什么不自己做？
【木暮】：温小姐，我有钱没时间。
温南杉听后，觉得对方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她缓和心情，发现了不对劲——这个陌生网友只侧侧重回了她第二个问题。
而且，她姓“温”，他怎么知道？
温南杉带着心里的疑问，缓缓打出三个字。
【小泊旅】：你是谁？
这次对方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沉默半晌。
正当她打算摁灭手机洗漱睡觉时，发来了新的消息：
【木暮】：姐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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