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杉自从毕业后就很少听见别人叫她“姐姐”了。
公司年轻的人都称呼她“温姐”，她还没有回过神，手机又传来震动。
【木暮】：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温南杉捏紧手机，紧盯着新消息，她难以置信对方的身份。
两年前，沈朝暮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人都说，他是骗够了温南杉的钱所以逃之夭夭。
温南杉始终想不通，沈朝暮在两年前那场危机后对自己弃如敝屐。甚至他没和她告别，就决然离开了。
她已经过了执着要一个答案的年纪，眼里没有温度地看着手机屏幕闪烁的消息提醒。
【小泊旅】：沈朝暮，我没空陪你玩。
【木暮】：姐姐，当年的不告而别是我不对，这次合作我是认真的，我们公司最近考虑拍摄老年人康养旅游系列视频，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机会？
她给过了，是沈朝暮自己没把握住。
【小泊旅】：沈总，如果你是来谈私人感情的，你我之间情分早就断了。
那边回消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过了半晌才发来一条消息。
【木暮】：姐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温南杉盯着两人的消息记录，只觉得沈朝暮的话格外扎眼。
她收回自嘲的笑，逃避似的，迅速将话题引到了项目上。
【小泊旅】：明天是我们公司每半个月市场调研的日子。你带着拍摄团队跟着我去养老院实地考察，看看项目可行度。
【木暮】：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小泊旅】：沈总你自便，养老院位置我过会发给你，还有这是我的新微信——Echovoii。
温南杉例行公事，输入一长串字，不等对面回复便摁灭了手机。
她拿起了睡衣到隔壁的淋浴间洗澡。
白天和李彦费口舌浪费了许多时间。晚上还要加班加点，把市场调研的问卷整理出来。
等温南杉擦干头发出来，手机屏幕应时亮了光，一条醒目的微信好友申请。
看到沈朝暮的微信名，温南杉忍不住冷哼一声，人人都想过崭新的日子，无人应的旧微信就是最好的证据。
【木暮】：姐姐，今天晚上可以谈谈吗？
【杉木与行】：沈总，请叫我本名，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木暮】：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
【杉木与行】：沈总，这是养老院地址，请您把消息传达到手底下团队，让他们明天不要喷发胶，刺激性气味对老人身体不好，谢谢。
温南杉打完最后一行字，便放下了手机，对面很是识趣，没有再叨扰她工作。
她默着一张极致冷艳的脸，从侧面看睫毛卷翘，盒鼻高挺，低头认真地敲动着键盘。
夜色渐深，温南杉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借着灯光，她终于理清了康养旅居市场调研的思路。
工作带来的满足感冲淡了倦怠感，温南杉打开手机连接打印机，印刷了几十份问卷。
凌晨一点，她终于洗漱完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她闭上眼下意识地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难以入眠。
温南杉望着未经粉饰的天花板，数着羊哄自己睡觉。
在指认到568只羊的时候，她才得以阖眼。
一夜坏情绪释放，温南杉从未觉得自己能睡得如此酣熟。手机的闹铃准时响起，她却不想起床。
温南杉还是心系工作，在音乐声歇下的最后一秒坐了起来。
她习惯性拢了拢身后的长发，才发现自己已经留了一年的短发了。
洗漱过后，她在衣柜里选了一件温柔得体白色线衫，搭配烟灰色微喇裤。
温南杉在镜子面前左右确认了一遍之后，才挎着包出门。
她在路上给助理发了调研任务。
【杉木与行】：季缘，你九点之后再过来吧，不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温南杉没等她回复，从包里拿出一沓问卷开始检查纰漏，力求完美。
白色的纸张印着比常规字号大许多的黑宋体，她考虑到了老人的阅读习惯。
检查过后，温南杉又把问卷平整地放进了包里，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算颠簸。
今天的太阳有点过分热情。
温南杉眯着眼下了车，她拿手肘恰如其分挡了挡，没成想有一拨人已经到了嘉福养老院门口。
温南杉越走近，前面的人身影越清晰。
男人颀长的身躯立在几人之前，墨镜一戴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硬朗，与几年前少年恣意截然不同。
她收回眼神，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再能裹狭她般，径直朝沈朝暮身后的两个人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温南杉，是泊旅的负责人，今天拍摄就辛苦各位了。”
温南杉朝两个年轻人微微颔首，面上温温柔柔如清风絮柳。
双方握手气氛融洽。
她完全没正眼瞧沈朝暮一眼，丢掉的男人应该像舍弃换季的衣服一样果断。
离她最近的那个男生比较会来事，见自家老板被晾一旁立马打起圆场。
“温总，我叫易均，这位是我同事。那位呢，是我们蜜果传媒的沈总。”
温南杉顺着易均手指的方向看去，与沈朝暮灼热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她敛去了眼里的光，嘴上维持着官方的弧度。
“沈总，希望我们今天能合作愉快。”
温南杉说完便没了动静。沈朝暮却没想就此放过她，抬手期待下一步动作。
“好久不见，不握一下？”
沈朝暮执意如此，温南杉放下了芥蒂，眼里依旧没有什么温度，短暂地碰了下他的手。
没有留念，没有难受。
正当她决然扯回自己的手时，沈朝暮骨节分明的大手钳制了她所有的力量，他牢牢反握怕她逃脱。
温南杉背对着一行人，声音几不可闻：“沈朝暮，放开——”
沈朝暮眸子里闪着别样光，勾了勾唇：“姐姐，你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软。”
过了半晌，他终于舍得放开温南杉的手。
温南杉回头，收起了刚刚的心悸：“易均你们两个在外面等一下，我先去跟嘉福的院长报备一下。”
易均配合点头，他总感觉这个温总和沈总之间气氛微妙，针尖对麦芒。
“沈总，你和温小姐认识呀？”
“易均，这个月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沈朝暮收起了温情，面对下属的僭越，他眼帘微低，每一处轮廓都潜藏着锋利的寒意。
没一会温南杉已经和院长打好了招呼，她略过面前的沈朝暮，往他身后的两人看。
“现在正是老人的早饭时间，我们动静稍微小点，不要打扰他们正常吃饭。”
温南杉带头走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是沈朝暮，他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一身慵懒。
这里温南杉来过好几次，嘉福属于南城的高端养老院，康养旅居模式最开始要依靠高消费老年人打开市场。
嘉福的服务对象与孟南杉提出的康养旅居的目标客户画像基本重合。
如果连这里的老人都难以接受康养旅居理念，向社会大范围推广将会举步维艰。
温南杉很重视来嘉福的每一次调研，但她自知能力有限，无法用全部的学识将每个老人都说服。
只能一次次努力让他们慢慢接受。老人们刚吃完早饭，温南杉没有选择直接冲上去，打扰他们消食。
易均和另外一个员工走走停停拍摄了不少景物转场素材。
“沈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拍老人呀？”
沈朝暮站在温南杉不远处。
他不想让自己团队打扰温南杉的正常工作，他向易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变了很多，从前飘扬的长发，此刻成了利落干脆的中短发。
温南杉观察着老人们的生活习惯，随手拿起小本子记录条例。
她刚起身，发现之前在嘉福认识的余奶奶朝她笑着走来，行动稳健有力，精神气爽。
“小温呀，你又来啦，你那个康养旅……居的项目咋样啦？我和我家老头，还等着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玩玩呢……”
温南杉没想到余奶奶比她还期盼这个项目落地，心里的苦涩被冲减大半，她莞尔一笑：“余奶奶，快啦。”
“真的吗，小温？我和我老头年轻时，选择丁克，现在我们上无老下无小，生活倒是无忧，只是陷在嘉福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拘束了性子，要是你说的那康养旅居能成，我第一个报名……”
余老太娓娓道来，这个年纪口齿清晰，表达流畅已实属不易。
温南杉低头与余奶奶平视，她能清楚地看到老人眼里的光。
沈朝暮早在余奶奶走近温南杉的那刻，就指挥易均摆好摄影机。
温南杉巧笑嫣然，讲解康养旅居的模样，被完整记录。
坐在远处的苏奶奶，看见这幕也跟着上来凑热闹。
嘉福以她为首的，是康养旅居不太信任的那批。她执拗地认为这个模式存在很多问题，尚待解决。
“小温，你们来调研这么多次，康养旅居还没做成呀？”
温南杉看见老人过来，上前扶了一把。她解颐道：“是呢，苏奶奶。我上次跟您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小温，不是我老太不支持你。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这些老人现在看着身子骨硬朗，可康养旅居和普通的旅游不一样，停留时间长，万一身体出现问题，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温南杉没有着急回答，苏奶奶的顾虑确实值得深思。
后面的沈朝暮却阔步向她走来，加入了她们的聊天，温南杉抬头看他，他似乎很冷静。
“苏奶奶，我是温总的合作伙伴，我刚刚听到您说担心我们的康养旅居存在时间停留长，健康得不到保障的问题。这个您放心……”
“我们全程都会提供给您专业的健康管理和养生服务，确保您在旅途中得到全面健康的管理。再者，您跟普通的旅游团，还担心玩的不够尽兴，照顾不到您的个人情绪。我们的康养旅居的核心是追求您的身心健康，整个过程，都是以老人为根本展开的。”
沈朝暮学着温南杉的样子也把语速放得很慢。说完，他又把主场让回了温南杉。
这番话打消了苏奶奶的大半顾虑。她拄着拐杖敲击了两下地面，露出了许久未展的笑颜。
“小伙子，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
她转而又看向温南杉，“小温，你有这样的合作伙伴，不错不错，我期待能体验你成果的那天。”
沈朝暮已经退居温南杉身后，他向苏奶奶勾了勾唇以表回应。
一旁的余奶奶见苏奶奶走后，对温南杉语重心长地道：“小温呀，你别怪苏老太泼你面子，她也是个可怜人。明明年轻的时候，是个高知，底下儿孙皆享了她的福气。人老了，开始遭嫌了，那么多孩子没一个来看望她的，老伴也去世的早。”
“她心底还是支持你的，如果没有康养旅居，老人的后半辈子都栽进这嘉福养老院了，多无聊啊！”
苏奶奶宽了温南杉的心，她轻轻拍了下温南杉肩膀，带着笑意去了老人活动室。
目送完苏奶奶走后，温南杉将包里的全部问卷拿了出来，边走边往沈朝暮他们一行人这边靠。
脚底下全然没注意，一块凸起的水泥疙瘩让她整个人重心不稳。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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