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总是一望如洗,枝叶交错里传来阵阵蝉鸣。
“叶哥,你多久过来?我家不好找,我来接你吧。”
“我快到啦!不要小瞧我,我定向越野可是得过第一的。”
“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
电话里洒水车滴滴嗒嗒哼着曲子的声音和窗外的声音重合了。听筒里是叶茫朝永远语调上扬的回答。
为什么能每天都这么开心呢?
不知道金尊玉贵的少爷看到这么破败的住处会是什么表情呢?
手下慢条斯理地一刀一刀剖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鱼,元望骓不明意味地勾了勾嘴角。
走进元望骓家的巷口,叶茫朝常常保持上翘的嘴角慢慢拉平。
他一直知道元望骓的日子不好过,但总觉得不会连一个能够好好遮风避雨的家都没有。
眼前的巷子狭窄而幽深,两旁的房屋密密麻麻连着,墙体斑驳,外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块和钢筋,到处都是褪色的小广告。
来往的人脸色麻木,形色匆匆。
时不时能看见衣着暴露,靠在墙边抽烟的女人,和吊儿郎当、不怀好意盯着他的混混。
地面坑洼不平,脚下一不小心就能溅起充满泥泞的积水。
垃圾袋,塑料袋、破布条、烂鞋子散落四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气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加快脚步逃离。
“咚咚”,门被敲响的瞬间就打开了。
元望骓胸前系着粉色的围裙,一双往常总是充斥着冷寂的眼睛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你不会一直等在门口吧?怎么跟小狗似的?”
叶茫朝收拾好情绪,一边向屋里走去,一边挑眉调侃道。
元望骓一双修长透着青筋的手湿漉漉的,他撇开头去,耳朵红红地岔开话题“菜已经做好了,叶哥你坐一下,我马上就来。”
说罢脚步慌乱地回到厨房。
叶茫朝颇有自知之明地坐下了,在厨房这个领域,他的帮忙写作帮忙,实为添乱。
小时候一时兴起进厨房想尽孝心,差点没把厨房连带老叶一起给炸了。
环顾四周,看得出来是修了很多年的老房子,但被元望骓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像是一个青春期男孩子的家。
叶茫朝玩得好的那几个家伙,恨不得地有多大东西就摆多宽。
裤子、袜子、手机、书本到处乱飞,每次找不到东西就喊妈妈。
之前聚在一起打游戏时,房间里根本下不了脚。
叶茫朝撇过头,不自在地眨了一下眼睛。
元望骓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叶哥!菜好了,快来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叶茫朝走进厨房,和元望骓一起把饭菜端上桌子。
桌子是很早的那种木头桌子,到处都是毛刺和陈年的污渍,一个桌脚还垫着一块纸板。
“叶哥你别嫌弃”元望骓小声的嘟囔,他垂着头不敢与叶茫朝对视,叶茫朝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已经比叶茫朝还高半个头的小孩儿,好像现在才发现邀请恩人来家里吃饭的不妥当,连脖子都涨得通红。
叶茫朝看着眼前的元望骓,像是看见了那天小心翼翼向他讨食的小猫。
不过这只元小猫不是向他讨食,而是叼了自己珍藏了很久都舍不得吃的小鱼干来招待他。
控制不住一直犯痒的指尖,叶茫朝抬手揉了揉这个低着头的少年。
元望骓看起来营养不良,但发质却很好,穿过指尖的头发微微刺挠,掌心麻麻的感觉一路通到心脏里。
元望骓僵在原地,他想到叶茫朝可能会吃他扮可怜这一招,但没想到他会揉他的脑袋。
叶茫朝是大家都知道的性格好,但也是众人皆知的难亲近。
他总是和大部分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绅士距离,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能真的走进他的生活。
头顶的触感带着暖暖的热意,叶茫朝揉他脑袋揉的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猫。
饭桌上的菜色丰盛,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
“嗯!好吃!想做个土匪把你抢回家里当厨子!”
元望骓从父母离世开始就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之前和叔父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还要负责做一大家子的饭。
元启铭的嘴巴很挑剔,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练得了一手好厨艺,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叶茫朝吃的很香,一边吃一边花样百出地夸元望骓是个宝藏。
毫无察觉的,元望骓看着叶茫朝的眼神变得很柔软,心里涌上了一股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满足。
填饱五脏庙后,想帮忙的叶茫朝被推出厨房,在不大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的摇摇晃晃。
饭桌的不远处有一张小桌子,上面堆着书。
放在最上面的两本是基因工程机器大赛和国际高中数学建模竞赛的参考书,这两本书是学校官方推荐的。
看的出来书的主人很爱惜,书的封面做了透明的保护套。
叶茫朝随手翻了翻,里面的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整齐而凌厉的字体像是穿破了书本,向他嘶吼元望骓的不甘和刻苦。
从来没有获得过认可的小孩,当然想要拿下最高的荣誉站在所有人面前。
叶茫朝难过地捏了捏手指,但他知道,这两本参考书其实用处不大。
这两个比赛真正要紧的是参赛选手背后家庭的支持,顶级高校的辅导资源,拥有最先进仪器的实验室,昂贵且难以买到的英文原著参考书……
学校永远只会宣传刻苦、努力和勤奋这些必要却微不足道的东西的作用,所有人也潜移默化地努力狂奔。
但那一纸参赛资格的背后,有多少数不清的暗流涌动?
甚至连他,都是爸爸托关系才加入了省里另一所国际高中的参赛队伍。
叶茫朝细细地翻着他每一页做的笔记,指尖轻轻拂过写的工工整整的每一个字。
元望骓是个天才。
他才高一,可能只看过这两本简单的参考书,很多理解却十分深刻准确,大部分想法也都新颖又有实操性,比当年更厉害。
厨房里正在洗碗的元望骓用余光瞟向外间,看着正在认真翻看他故意放在最上面两本书的叶茫朝,察觉到他眼神里流露出的赞赏和心疼,嘴角微微勾起得逞的笑。
鱼儿,这不就上钩了?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元望骓倚在卧室的窗口边,看着来接叶茫朝的车子逐渐驶进暮色中,床头的小几上堆着几本书,赫然就是那几本难买的英文原著。
他可不是什么狗屁天才。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比赛的奖牌,他要的,是参加这个比赛的同龄人背后代表的权势与资源。
可不要让他失望啊,小少爷。
————
满地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书,叶茫朝翻箱倒柜,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当年用的所有参考书和笔记。
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叶茫朝一边把找出来的书整整齐齐的放好,一边轻叹着气。
元望骓那两本书都快被翻烂了,希望这些书能多多少少为他提供一点帮助吧。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回到教室时,元望骓远远就看见倚在走廊横栏上的叶茫朝。
周围几个班级进进出出的人比往常多了些。
好几个自以为悄咪咪,但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来的探头探脑的家伙,总往这边瞟。
元望骓手上提着个布袋子,遥遥地朝他招了招手。
两人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望骓,这是我去年参赛时用的参考书,你看能不能用到?”
上课铃响,上一秒还在慢悠悠溜溜哒哒的街溜子们这一秒就迅速蹿进了教室。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叶茫朝深知这些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同龄人有着怎样惊人的嫉妒心和不自知的恶意。
他知道这个比赛对于大家地吸引力,拿不透明的袋子遮住那几本书就是不想把元望骓立成靶子。
元望骓知道叶茫朝不露痕迹地好意吗?他当然知道。
叶少爷不仅是个慷慨的善人。
心思也超乎想象的细腻呀。
即使是二手的,这几本书也能卖近十万,更何况,叶少爷上一届可是拿了国际高中组的铜牌,他书里肯定有他的笔记,铜牌得主笔记的含金量又岂是价格能衡量的。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元望骓依旧控制不住地高兴,连头发丝都透露着愉悦。
元望骓的同桌瞟着一节课都像中了彩票一样的元望骓,满脑子的疑惑。
————
“谢谢叶哥,可是…可是我看不懂这些参考书。”
晚上放学后,叶茫朝撸着敞开肚皮,咪呜咪呜向他撒娇的小猫,听到一起来喂猫的元望骓结结巴巴的声音。
叶茫朝的妈妈生病了很久,家里不能养猫。
学校附近的房子又只有偶尔居住,暂时没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从医院接出猫猫母子后,在叶茫朝保证会定期给他们体检打疫苗和修剪指甲后,学校同意他们把猫猫养在了学校里。
叶茫朝小时候出国呆过一段时间,他倒是忘记了,对于国内普通的高中生来说,在没有专业老师的指导下,那些充满晦涩专业名词的参考书读起来宛如天书。
元望骓愧疚地看着他,像是在为了辜负他的心意而道歉。
被撸的小猫享受够了,就想把他的“仆人”一脚踢开,但被叶茫抱起来强制吸了吸肚皮。
猫猫茫然地看着刚刚还温温柔柔,但突然变成大坏蛋的叶茫朝,可怜巴巴地朝他喵了几声。
叶茫朝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放猫猫离开了。
回头看着元望骓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和刚刚的猫猫如出一致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软了软,“没关系,你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那叶哥这周周末有空吗?可以帮我辅导一下吗?”元望骓立刻顺杆往上爬,但爬到一半,又不好意思似的涨红了脸,声音也小几乎听不见了。
叶茫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川剧变脸般红了的脸,好笑地答应了。
只要叶茫朝在他的授课过程中付出足够多的心力和时间,积少成多,他元望骓的遗憾就会变成叶茫朝的遗憾,他的少年“抱负”就会变成叶茫朝的抱负。
更何况,他还有招等着他呢。
十六岁的元望骓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不信他会幸运地遇见不求回报,真心帮他的人。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这样步步算计。
他的挣扎,他的不甘,叶茫朝看得见。
他看的见,自会垂怜。
现在:矫揉做作,拼命表演,叶哥,我好可怜,你疼疼我。
以后:理头发,花孔雀出场,见不得自己一点不好,深怕叶哥更讨厌他
元狗:呜呜呜,叶哥要是嫌弃我怎么办?
ps:“由爱顾生忧,由爱顾生怖”,如果有人才开始谈恋爱就跟你哭穷借钱,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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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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