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去干嘛?”
她笑着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细细想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跟她去干嘛。
二愣子回答不上来。
不过,紫丫却想了很多,在加上之前发生的种种,目前,紫丫谁也不信。
但南院毕竟是两个女子,于是,她又转头答应了。
“那你跟着我吧。”
二愣子笑开。
从那天起,二愣子就真的跟着紫丫身后,隔着几米远,只是默默地跟着,若不是相熟的人恐怕认不出二人是一道的。
每当紫丫走进去那个暗巷子里,他便在对面找个马路牙子或者墙角,总之是不起眼的旮旯角蜷着,直到紫丫那个窄巷子里走出来。
紫丫出来进去从不正视他。
他不在意。
偶尔,紫丫从窄巷出来会顺道去街市。这时候,他就会跟着更近些,方便提东西。这时候,就彰显出他的优势了。
她总是去咸猪乐的肉铺子买肉,咸猪乐好像很喜欢紫丫,总是多给点边角料。紫丫会固定时间去抓药。抓药更不用说了,定是去济世药堂。许先生依旧不爱搭理人,但看到是华越府的,还是会给个面子冲他们点点头。
这一路,他们几乎不说话。
他总是先看着紫丫从后罩房侧门入府,然后他在外晃荡一会儿,看一圈,左看右看,确定安全,才一溜烟地钻进府内。
而每次回府厚,径自老井旁,他都会打上一桶凉哇哇的井水,从头冲到脚。
三伏天,热得很。
紫丫说了,他是男人,汗量大,总是一股子馊味,要一日三冲。
他记住了。
但是他冲完便会立马跑去南院。他知道,每次从东街58号回来,紫丫也都会冲澡。
二愣子跑到的时候,紫丫正拎着翘嘴的黑壶子往院子旁的不起眼的窄门里进。
听到那急促地趿着鞋的声,紫丫便知道是二愣子。她脚步缓慢,转身,朝着他喊去:“打一桶就行,多了用不完。”
二愣子点头,提起桶便往井边跑。
他很快便打回了一桶水,然后放到去那个窄门里。待紫丫进去没多久,那紧闭的木门缝隙里就会钻出轻烟袅袅地白雾,还散着一股子中药味儿。
他吞了吞口水,赶紧转身退了出去。
他蹲在门口,守着紫丫洗完澡才会离开,然后躺去门口的大柳树下,等着紫丫叫他吃饭。
本来日子这样过着,终于涂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谁能想到,一直被紫丫忽略的王婶子竟一直没有离开府里。
她疯了。
大家都看着王婶子是从华越府的大门跑出来的。她双眼发红,围着华越府的墙头乱抓,抓出一道道血痕。
紫丫回府时,便看到府外围着一圈指指点点的老百姓,当下,她的心咯噔一声。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赶紧腾出双手,扒开人群,身子往前挤进去。
身后的二愣子也见着了,急忙跑上来,站到紫丫的身后。他个子高,垫着脚往前一看,穿过一颗颗人头,便看到一颗红着眼的熟悉的老面孔。
她被人群围着,但并不惧怕,青砖墙面似跟她有仇似得,她一下一下地抠着。
二愣子傻眼了,心脏不楞登不楞登地跳。
与此同时,紫丫已经拨开人群,她眼梢撑起,都能看着王婶子的指尖儿连着肉丁粘在了那面墙上,她好似不知疼痛,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扯着,然后又在旁边一处重新抓挠。
这一幕,可把好些人给看的反胃,尤其是女人。
周围声议论声像马蜂似得纷至沓来——
“这老婆子干什么的?受什么刺激了?”
“瞧她穿的,怕是疯了一段日子了。”
“这老婆子可是从华越府跑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把人疯成这样?”
“不对不对,她疯的不对劲儿。”这句话一出,何止是周围的人,就连紫丫都往王婶子的那旱地般的面皮上看。
“哪有人疯的眼睛红成那样的啊!”
“哎,你别说,她眼睛怎么越来越红啊,赤红赤红的。”
“是啊,你看她,眼皮还往上翻呢!”
”对对对,哎,不是得了疯牛病吧?”
“像得疯牛病的,但眼睛不像,你看,她嘴上还起了好几个黄豆大的泡子呢。”
“我们还是离远点,这人饿疯了啥都吃不说,还一身传染病。”
紫丫和二愣子对视一眼,然后没在了人群中,一直随着周遭的嘁喳声,来回在王婶子的脸上扫着,一一去印证大家对王婶子的形容。
竟出奇的一致。
二愣子早就脸色煞白了,紫丫回头的时候,看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本来紫丫还在气头上,可眼见二愣子状态并不对,于是,她小声问:“你怎么了?”
二愣子虽摇头,可眼神里的怵意明晃晃的,紫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人群,途径有些打抖的二愣子,伺机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他拖拽出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站在府里头的后罩房侧门不远处的凌乱乱的树下,紫丫双手抱臂,质问:“不说咱么就这么耗着吧。”见二愣子还是那副怵样,她声音又拔高,“你不是说把王婶子安排妥了吗?她怎么就从府里跑出的还疯了?”
二愣子低头不说话,紫丫看的火气大:“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华越府带来什么灾?”
周围只有鸟声,风吹枯叶声,还有两人的粗喘的呼吸声。
二愣子不言,这个样子,最是让人头疼。
无法下手,紫丫只能再问:“你都知道什么?”
二楞子依旧不言地站在原地,头垂的很低,看着脚下的鞋子。
他倒是像个做错事的,可王婶子疯跟他有关系?王婶子怎么疯的?
于是,紫丫换了角度问:“我问你,王婶子的疯跟你有关系?”
他猛地抬头,拼命的瞪眼摇头,否认。
“跟你没关系,你这幅模样作甚?”
二愣子的嘴一张一合,明显想说,可是,舔了好几下的唇口,硬是没瘪出一个字。
“你知道王婶子的事情我们会有什么后果吗?”
二愣子皱眉,摇摇头。
他不明白。
紫丫冷笑:“你是北头的,根本不知道华越府啊在华南的地位。看着外头那些军爷各个光鲜亮丽,油头满面的吗?不好奇他们为何有钱?他们是最南边的东冶军,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占领了庭州后,就将华越府洗劫一空了。这个年代,谁的枪子多谁说的算的啊。被抄家的不止华越家,庭州几乎有点底蕴的府都被抢了。”
二愣子看她,好像还未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也是,他不过是北边逃饥荒过来的,能奢望他懂什么讷。紫丫苦笑,眼神光看向远处说:“华越家变成空壳子,男丁死的死,跑的跑,所以东冶军再也不来了。我和小姐一直在这个府里苟且偷生,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敢声张,生怕得了他们的注意。原来华越致远回府,已经够招摇了,但他从小便养在外头,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二来再加上他穿的说好又不好的,一看就不是有现钱的,倒是像个落魄的,也就没引起什么注意。即使引起了注意,看到他那身行头,也不想搭理罢。可王婶子的事情不同,那是他们嘴里的治安安定。围着的老百姓太多了,王婶子太疯了。宁静的日子怕是要过去了。暴风雨就在前夕罢。”
二愣子真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他说:“若王婶子天天在府外晃荡我们就完了?”
“不然呢?”紫丫无奈的笑,“我们一直过着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不然,我为什么要从后罩房的侧门进出?”她空凝着前方,“这世道,谁能干的过腰间别枪子儿的呢?我们没有枪子,说的不算,也没法反抗。”
“有枪子就能反抗?”
“是的,不过,还得比谁的枪子多。”
“那——我、我们怎么办?”二愣子后悔了。
紫丫看他:“事到如今,只能交给天意,你能左右的了什么?是能改变世道,还是能改变天?”紫丫说完便转身回南院。
二楞子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宁静的日子怕是要过去了。暴风雨就在前夕。
是啊,王婶子是太疯了。
他抬头,看着玄黑的天,那双眼,也跟着黑了下去。
第二日,果不其然,府里头多了许多阴绿色的身影。各个肥头大耳,腰上别着钢枪和弯刀。乍眼一看,来了得有二十多个人。
够唬人的。
舒窈站在最前头,与他们面对面,站的端庄:“这府里头,总共就几个人,你们要搜便搜吧。”
打头的圆头大眼的人应该是头头,他的目光就没从舒窈的身上挪开过。他笑嘻嘻地凑近来,说:“小娘子莫生气,我们也是走个形式,毕竟昨日引起了小小小小的动荡,这不,我们也是要交个差不是。”
“理解,那官爷便去吧。”舒窈侧身,没有一丝阻拦。
那圆头大眼的油腻男子超后面递了个眼神去,那一个个阴绿色的身影掠过她们面前,闲散地推开了那扇红色的菱花隔扇门。
他们每个经过门口时,都要将眼神安放在舒窈身上一下。舒窈极其不适,恶心至极。更何况,谁会喜欢自己的房间被“参观”,还是这么一群污秽之人。她强忍着哕意,半睁着眼端庄地站着,实则指尖早就嵌入了皮肉里头。
而紫丫却抱着狗儿,全程眼一直盯住那军官,每个毛孔都用力地撑着,打着十足的精神头。
很快,里头便传来翻箱到柜子的声儿。
舒窈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而紫丫这边表情都上了脸,她咬着腮帮,恨恨地盯着门里面的那群人,还要用余光盯紧那个圆头大眼得军爷。
那圆头大眼的军爷总是喜欢揣着下巴,这好像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好几次了。
明明没有几根胡子,偏要往下巴处揪。
他一直在笑,还是看着舒窈笑。
舒窈当然知道有人一直对着她笑,那股恶心的劲儿她一直压着。
舒窈的一直不正视,使那个打头的军官起了心思,他想要跟她有眼神上的接触。于是,他故意站到舒窈面前,笑着说:“你叫什么?”
“华越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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