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经过去一半，下午两三点时的太阳也不那么火辣了，一辆外观有些老旧的大巴车停在学校门口，同学们挣着抢着上了车，都想抢个靠前点的位置。
宋安然左顾右盼不见许岁愉的身影，不知怎的就被拥在人群中上了车，她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把书包往一旁放着，占了个位。
大巴车司机拉动手刹，车末尾‘嘟嘟’冒起了烟气，少女才抱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急匆匆赶来。
“你怎么才来？”宋安然把头歪过去，用气音说道。
许岁愉神秘地笑了笑，把背包抱到膝盖上，用手在鼓起来的那一块拍了拍，发出塑料的声响。
“猜猜看我买了什么？”
宋安然别过头∶“不想说就算……”
拉链‘滋啦’一声被人打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包装袋。
宋安然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见她一个接一个拿出包里的零食，不解问∶“你怎么还特意跑去买了？”
“她们选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我还不如花钱自己买，”许岁愉顺手捞出一包绿色的薯片塞过去，一根手指在包装上敲了敲，“尝尝，你肯定喜欢。”
宋安然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一块薯片塞住了嘴，她用手捏住露在外面的半边，咬下一半来。
“怎么样？”许岁愉眨着眼，期待地问∶“我知道你不吃辣，特地买的番茄味。”
宋安然皱着眉把剩下的薯片吞下，转身就要在书包里找水杯。
这东西齁咸。
忽然胳膊被人碰了碰，一转身，看见一个插好了吸管的小瓶牛奶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甜的解腻。”许岁愉笑着说道。
绿灯一亮，车子再度启动，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起来，栽在路边的一排排绿树缓慢向后移去，偶有几片泛黄的落叶从窗边飘过，宋安然把手靠在车窗上，却没法伸手接住它们。
车子驶进一条巷子里，从满地落叶上碾过时发出声声脆响，最终在一座老旧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同学们走下车，好奇地打量这里的一切，
许岁愉和宋安然被分去陪后院的老人聊天。
两人一同穿过亭子，后院里一排房子整齐挨着，房门上的漆已经脱落，推开门时还蹭到了手上。
“然然……”
宋安然刚走进门，衣角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许岁愉额角渗出了一丝汗水。
“我忘了拿礼物，”许岁愉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进去，我很快取回来。”
“诶……”
宋安然还没答话，对方就疾走得只给她留了个背影。
“您们好……”
她站在门外深吸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这才走进门去，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不过她这个‘们’字倒是多余了，整个房间里就一个老人，两只凹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宋安然被他看得发毛，只好时不时朝门外瞥，祈求许岁愉能快些回来。
“小姑娘，”老人颤巍巍伸出手，朝她勾了勾手指，“你来，帮我把桌子上的水杯拿过来。”
老旧的塑料桌子上放着个透明杯子，宋安然忙应了一声，走去把水倒满，随后把杯子端到他跟前。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老爷爷的眼神一直在打量自己，看得人膈应。
‘咣当’
她刚把水杯递出去，谁知对方没拿稳，杯子在地上滚了一圈，里面的水全洒了出来。
“您先坐着别动，小心地滑，我去找块抹布来擦一擦。”
宋安然刚要起身，手上却觉得一阵瘙痒，低下头一看，那老人竟一脸猥琐地笑着，枯瘦的手在她的胳膊上摩挲，令人作呕的疙瘩感遍布全身。
她吓傻了，浑身汗毛瞬间倒立，还没做出反应就被一只手从身后用劲拉了一把。
“干什么呢你？！”
背后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紧接着老人被推了一把，向后仰去。
许岁愉眼尖地瞧见他手上拿了个什么东西就要往口袋里塞，便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夺了回来，放回宋安然手中。
“说你呢，”许岁愉把人拉到身后，怒瞪着地上的老人，“你刚刚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还偷东西，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宋安然捏紧手中的红绳，眼神还有些茫然。
“你，你居然敢推我，”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两人，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呻.吟道∶“哎哟，欺负老人嘞，我这心脏可受不了了……”
宋安然还没缓过劲来，眼眶微微泛了点红，她僵硬地伸出手去扯许岁愉的衣角∶“算了，闹大了不好……”
“怎么了？”
可惜为时已晚，杜雪等人闻声赶来，面色凝重地质问∶“岁愉，怎么回事？”
许岁愉视线绕过她，随后把头扭开，不答话。
杜雪叹口气，挥手让堵在门口的学生散开，紧接着关上了门∶“说吧。”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许岁愉这才抬起头来，极力掩盖住脸上委屈的神色，凑到杜雪耳边低声把刚刚的事重复了一遍。
杜雪脸色一变，推了推眼镜框，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处理。”
“岁愉……”
宋安然低着头默默跟在许岁愉身后，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开口轻唤了一声。
“你怎么了？”
许岁愉看上去比她还不开心。
“我刚刚，”许岁愉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等她，“不应该去拿什么礼物，把你一个人留在那边的……”
“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宋安然立即回答∶“他其实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我那时脑子空白了，没反应过来……”
生怕她不信，宋安然上前两步捏了捏她的手心，仰头一笑∶“我真的没事，他什么也没做。”
许岁愉眼中愧疚的神色缓缓淡去，逐渐放松下来，应了一声∶“那就好……”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一齐扭头看去，只见杜雪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色，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她们走来，头发似乎还比刚才凌乱了些。
“没事了，”杜雪伸手搭在宋安然肩上，似是安抚，那个笑容在她的显得有些违和∶“岁愉，你先把她带回去，今天的事不用再管了。”
“什么叫不管了？”
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只见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叉腰站着，骂道∶“你们要是敢不赔钱，不写出道歉信来，我就把这事闹出去，让大家伙都知道你们学生的德行。”
“不是已经给过钱了么？”杜雪脸色瞬间沉下，“至于道歉信，三天后给你。”
三人刚走出几步，啤酒肚又在背后高声喊了句∶“那可得全校朗读才行，到时候我可是会去看的。”
“杜老师，您就这么答应他了？”走出养老院大门，许岁愉满脸不甘地问。
“我说了我会解决，”杜雪顿了顿，把她们推上车去，“回去后好好休息，别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车子渐行渐远，把养老院的人和事抛到背后，周围的景象一换，又回到了熟悉的校门前。
“然然，你还真要写道歉信呐？”瞧见同桌回到座位便拿出信纸刷刷一顿写，许岁愉忍不住按住她的胳膊，眼里透着不解∶“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还要和他道歉？今天妥协了，明天这样的臭虫只会越来越多。”
宋安然愣住，随即很快冲她笑了笑∶“嗯，要写。”
“你的那份我也包了。”
“……”
许岁愉气急，却又不能对她发火，只得趴在桌上自己忍着生气。
“你怎么啦？”
宋安然突然被她这副模样看得发笑，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那一头秀发上轻轻揉了一把。
许岁愉转过头来，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
“然然，你不能这么任人欺负呀……”
许岁愉开了一半的口，又在看见信上的内容时一下止住。
这道歉信，怎么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呢……
她读完，噗嗤笑出了声∶“你还会写藏头句呀？”
宋安然两只手轻轻捏起她脸颊两侧的肉，不答反问∶“那你还生气吗？”
许岁愉笑了∶“我永远不会和然然生气。”
教室后门被人敲了敲，两人本以为是杜雪等人回来了，不料一转头，便看见一个高瘦的人站在门口，温柔地笑着朝她们招手。
那是校长何青。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走了出去。
这事怎么还传得这么快，连何青都知道了？
本以为会迎来一顿教训，哪只刚走到门口，女人便伸手揽过了她们的肩，发尾不经意地从脸上扫过，一阵莫名的清香。
何青半蹲下身，视线和她们齐平，温声道∶“老师刚刚在门外就听见了，你们是不是在写什么道歉信呢？”
两人互看了一眼，都默认了这话。
“傻孩子，”何青轻笑了一声，像对待孩子似的抚摸了一下她们的头发，柔声道∶“杜老师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不用管这事了吗？”
“道歉信不用写了，杜老师赔出去的钱我们也会要回来的。”
宋安然仰起头，心头的愧疚这才减轻了些∶“真的吗？”
方才杜雪因为自己赔了钱，本就自责不已，听了这话倒是缓和了不少。
“是我要求追回来的。”何青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向前方。
“不过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还你们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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