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颓,天边的晚霞铺散,宛若碎金缓慢浮动,光透过镂空的窗落在书案上。
托盘里嫁衣被照得愈发鲜艳,金丝镶边红绸华丽。
几人正押着风青离,粗暴地想要去扯开他的衣服,却在刚刚触碰到他的衣襟,如同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齐齐僵住,不到片刻生息尽无,直挺挺倒下。
风青离拿起嫁衣不紧不慢换上,青丝垂落,鬓边的白发又多了些,他持剑朝着外面走去,步履从容缓慢,微光里他的神情温柔和煦,像是要去见心上人,只有系统知道它的宿主赶着去杀人。
竹楼四处挂满红绸,风起,绸缎飘飘,酒宴的欢呼声雀跃下流,很热闹。
风青离看不见什么,暗器的毒让他的视线模糊,只有重影层层,但这也足够了。
大当家挥舞着大刀,喜气洋洋一转头看见立在门口的人寒毛卓竖,笑声戛然而止,他一脚踢向旁边的汉子:
“不是让你把他手筋脚筋挑了吗,怎么回事!”
被踢倒的人倍感冤枉,他明明挑断的啊。
“老……老大,他可能会什么妖术。”
“妖术吗?”风青离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提剑步步紧逼。
众人被他气势慑住控制不住地后退,等到反应过来,胸中恼恨。
不过是空架子,大当家啐道:“兄弟们抄起家伙!”
兵戈交接,长剑以刁钻的角度,割喉收命仅一个照面,率先冲上去的人身首异处。
血液顺着剑刃汩汩滑落,红衣下步履从容前进,血痕在他脚边流淌。
风青离停在中央,默默站着并不着急动手。
大当家惊诧,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持刀护在胸前带着人后退,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因为贪心,将这个人带回寨子中。
当初这里的三大土匪,听闻这位丞相要来,都怂的跟个乌龟无动于衷,只有他站出来把人劫走了,却原来还是看走了眼。
“呵,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大当家眯眼冲上前:“纳命来!”
“铮——”
剑身与长刀相撞,刹那间几百斤的气劲加持,震得风青离手臂发麻,他偏头侧身躲过,挽出剑花直刺要害,引得大当家顾不上进攻,只得防守用刀格挡。
众人齐齐围攻,妄图辖制他,吵闹声让外间所有的人都集中而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黑夜从幽黑到渐渐升起曙光,尸体堆叠血流成河。
场中只剩下两个人,八尺大汉被逼退五六步撑着刀半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向气息平稳,始终不喘一口气的人,双目通红可怖:“为什么!他说你是从小病弱的废物,为什么为什么会……”
他的弟兄们,被这个废物杀光了,大当家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上去。
长刀举起,却还没落下,银剑先一步割喉。
“啪!”
魁梧的身体倒下,大当家握着刀柄手渐渐松开,他挣扎着想要握紧,意识却消散的更快了。
风青离垂眸,长剑掉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他扶着墙面走向光源。
许久后,他执火把叹息:“小瞧别人,可是要吃亏的。”
“轰——”
酒坛倾倒,橙红的火焰腾空而起,烟雾中慌乱的脚步匆匆远去。
风青离看了眼,并没有追上去。
白色光团落在他的肩膀上咂嘴:[一股烤肉香味。]
长发已完全变成了白色,柔顺苍白,像高山上的雪,风青离脱力靠在墙上,火光映着他的脸,半边明亮红润,半边灰暗。
力量,需要同等的代价来匹配,从来没有白吃的馅饼。
[再不出去,宿主大大过会可要爬着出去了。]
挑断手筋脚筋,可不是闹着玩的,系统咬着数据吸管。
“不急。”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风青离垂眼。
光影里,冲进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脚步声凌乱急促,风青离刚放松的神经绷紧,他藏在暗中指缝中露出的银针闪着冷光。
他抬手,千钧一发之际,系统赶忙出声:[等等!]
风青离顿住,收回银针,用心声问:“怎么了。”
白团子吐出一口气,一方屏幕浮现,风青离看不见旁的东西,却可以看到光屏里的内容。
熊熊烈火里,辜向邪踉跄着在火堆里摸索,他走得很狼狈,药物的作用下浑身无力,站着便很艰难,但他还是支撑着这副躯体,跌跌撞撞寻找着什么。
火炭灼伤他的赤脚,他弓着腰像是看不见腾起的火焰,直直抓住通红的木头,抬起,丢弃。
一双眼,被黑烟熏得通红,突兀落下一滴泪烫在虎口。
风青离失神,有些不解。
天空下起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屋檐上,落进草里,溅在地上,冒出无数大小不一的泡,吹着草木灰流淌。
房梁摇摇晃晃,轰然倒塌,火势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
焦黑的尸群中央,辜向邪抱着一柄银剑跪坐,他低着头任谁也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风青离觉得此时的辜向邪看上去很伤心,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在找我吗?”
系统喝着饮料幽幽叹息:[谁知道呢。]
大雨滂沱,不一会儿山间起了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寨子狼藉破败,熙熙攘攘来了一大群人。
侍卫押解着方才逃出去的人,踢断他的腿,迫使他跪下。
那人正巧是之前对风青离用刑的人,他故意激怒:“那贱奴早死了,世子怕是不知道吧,就在地牢里,他的手筋脚筋被我挑断,鲜血流了一地。”
见辜向邪颤抖,他愈发得意:“弄废了后只能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爬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便捧腹大笑,果然对方忍不住将长剑横到了他的咽喉。
剑尖停在喉结半寸处,上方传来冰冷的声音。
“拖下去,凌、迟。”
“是。”
辜向邪握剑的手泄力,银剑脱落扎进土里,剑身轻颤,湿透的衣裳紧贴着他,雨水顺着分缕的发丝流淌。
很狼狈,那日茶楼桥头遇到他时也是这般,风青离站在角落望着这道身影,轻轻一弹,银针飞出。
“公子!”
辜向邪应声向前跌去,他瞪大眼睛朝着银针袭来的方向寻找,雨水蛰得他视线模糊,黑炭破木,什么也没有,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他。
“不要……走。”
“轰——”
惊雷闪过,超亮灰暗的天空,苍白的发丝如瀑迎风飞扬,辜向邪望进一双无神的眼眸,他仰躺重重倒在地上,指甲扣进土壤。
“不要抛下我。”
侍卫匆匆赶来扶人,辜向邪撑着最后的力气睁眼,屋檐下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瞥仅仅是错觉。
瓢泼的雨将血液冲刷干净,幽幽天地,只剩下风青离一人,他张开掌心,雨滴冰凉。
[这么狠心,他可是刚醒来鞋都不穿跑来找你。]
“天凉了,待在雨里会染风寒。”
辜向邪方才的样子,怕是不找到他便要住在这里掘地三尺。
“你有情蛊的解药吗。”
他想替辜向邪解去情蛊,那样就不用受人掣肘,不用受他牵绊,风青离不太喜欢看到那样无助的辜向邪。
情蛊并没有左右他的想法,但是却控制了辜向邪。
系统轻“啧”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如此呆的人。
[你知道的,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风青离思考,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剩余的寿命,你也拿去吧。”
系统从空间掏出话本仔细查阅:[情蛊,只有一个办法能解。]
“什么。”
“让他爱上你,然后抛弃他。”系统嗑着瓜子,意味深长道,“情蛊之力来源于情丝,心如死灰自然可解。”
风青离皱眉:“荒唐。”
[怕什么,他的爱源于情蛊,不是真的爱你。]
[他爱的只是那只虫。]
虫吗,不知为何,听见这话风青离并没有轻松多少。
“砰——”
油纸伞缓缓撑开,鸢尾花自头顶绽放,沿着伞骨蔓延,雨珠在无形的屏障下绕路。
系统出品自然是精品。
红衣飘摇,没入雨幕,温润如玉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我还有多少时间。”
[五个月。]
五个月么,风青离想足够了,足够他把一切安排妥帖。
贼窝发生的事不出几日便传遍了整个凉城。
传闻,那位京城里来剿匪的青天大老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生生烧死了那群匪徒,不堪受辱英勇就义。
城内不少人家挂起了白幡悼念,纸钱飘飘,在寂寥的街道席卷。
天干物燥,城内城外已经有两起失火的事了,纵使下过一场雨,也让人心惶惶。
楼阁上,半边窗户开着,露出一张清冷惊艳的脸,行人拉着同伴的衣袖正欲呼着他去看,却见楼上的公子猛然咳嗽,带血的方巾滑落,轻飘飘往下坠。
“晦气晦气!”
“公子!”护卫赶忙关上窗户,扶着人坐下,“属下这就命人将那些该死……将那些惹人烦的白布给撕下来。”
“找着了吗?”
仅仅几日,辜向邪便瘦脱了相,他靠在床边,攥着玉铃,一开口声音嘶哑。
“北边的村子里,有些异动,丞相大人有可能去了那里。”
那场大火像是真的把那个人给烧死了,他们的人甚至找到了丞相的几片青色血衣,虽被烧得残破,但依稀能从材质辨别出来。
至于尸体,或许是那些焦炭中的某个。
只是这些,自然是不敢告诉的,就连北边村子的异动,也不过是他们这些属下操碎了心,想的借口。
陶溪村,听闻风光极好,公子去了说不定心情能好些。
“北边的村子,带些厚衣物吧,他怕冷。”
辜向邪闭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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