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梁玄……可有消息了吗，方先生？”
内院里的门被推开了。
听到声音。
单玉儿往屋内望过去，只看着一个约数二八的少女柱着盲杖走了过来，身上穿的是一件已经洗得褪了颜色的布衣，整个人生得有些瘦小，但面容却生得清婉非常。
卜一听到这一个名字，单玉儿有些怔住。
这个名字。
其实在几天前还出现在她的耳边，但现在却感觉好像已经是前生的事了。
“你怎么出来了？”见到来人，方有道放下了手中的箸草忙走过去，“前几天雨天就病下了，还没好全，也不安心休息着。”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知道是先生回来了。”梁雁说。
方有道拉开了院中零落的物障，伸手扶着她坐了下去，“进屋去吧，病人就好生养着，不然见着你大哥也教他心里担心不是？”
梁雁听着面上有喜色，就着他的手捉住了他的衣袖问，“这么说方先生打听到我大哥的消息了？”
方有道含糊的说，“嗯呢……是有了眉目，只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的，还是有些不大方便。”
梁雁听了面上有些失望。
方有道说，“快先进屋罢，你大哥的事只管包在我身上。”
梁雁问道，“方先生，那我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方有道连眉毛都没抬，说，“你放心，他现在没事。”
梁雁还是不安的问，“真的吗？我大哥他真的没事？”
方有道面不改色的点头说，“真的，我骗过你吗？”
梁雁面上一时间欲言又止。
如果是在前生，单玉儿大概会笑他。
他方有道谎话连篇骗天骗地骗自己，嘴里头从来就没有一句真实的话，但在这一刻，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的觉得有些笑不出来。
单玉儿从石椅上跳了下来，说，“姐姐你放心，梁大哥他真的没事。”
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梁雁一怔。
寻着小女孩的声音望过去，神色有些困惑，“姑娘是……？”
单玉儿说，“我家姓单，姐姐可以叫我玉儿，我过来就是给方先生通信的，梁大哥现在一切安好，你不要为他担心，他心里非常的记挂你，要是见到眼下你过得不好病着了，他才真的不好。”
方有道听罢神色有些匪夷所思的望向了小姑娘。
“真的？”梁雁听到这里的时候，盲目有了些许的光亮。
“真的啦。”
“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大哥？”梁雁急切的问。
“姐姐放心，不久就能见到的。”
“……”
有了新的说词，让这一番话一时间变得可信度高了不少。方有道又连哄带骗的说上了几句，把还在病中的梁雁哄骗进了屋内休息，里面是白面的徒壁，前些日子买的药已经全煎服下了，只余留下了几张黄纸在案几上，听着屋内的姑娘不时传来几声的咳嗽声。
单玉儿只站在了屋外看着没有进去。
她不知道梁玄还有一个妹妹。
她只知道梁玄安身下来之后一刻也没有停歇的一直在找寻什么人，只是她从来没有过多的问过一二，这个就在几天前还在自己眼前的人，在那之后的七年里跟在自己身后沉默寡言兢兢业业的下属。
她知道梁玄现在在哪里。
大概刚过了西南的沼瘴之地，也许已经经过了溃泽，往去洞川与冰洲极寒的两带之地起架一座冰桥，做为带罪连座被发流放的奴隶。
七年前，她初任时有被嘲笑，更有被刁难。
择任的下人与随侍能供她挑选的人非常少，主事的人更有心羞辱她，让她往一群奴隶里挑选一个随从的主簿。
她从一群脏兮兮到分不清是人是狗的奴隶面前走了过去，选了当中最瘦弱的一个青年。
被选出的青年抬头望向了她，眼里是一片晦暗无光的黑。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好心。
更没有想过要救出谁，做谁的救世主，将谁拉出深渊外。
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那一群奴隶当中的唯一一个读过书，认识字，能写得文章的书生，能够为她所用，对她有一定可用价值而以。
“……”
单玉儿站在屋外站了许久，思绪有些飘远，抬头望向了天空之外的游云飞鸟。
安顿到了梁雁。
方有道走出来，脚步停在了门槛处，正看着院中的那个小姑娘还没有走的站在了那里，神色有些神游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敛目思忖。
方有道笑嘻嘻的走了出来，说，“小妹妹来我这里是有何贵干？”
单玉儿听到声音侧过头望向他，“我倒不知道方先生身边一直有佳人相伴。”
这确实让她意外。
也不知道梁玄后面知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妹妹就在方有道身边，两人又有没有相认，毕竟在往后，竟是如此的咫尺距离。
“哎呦。”方有道听到这里怪叫了一声，嬉皮笑脸说，“小妹妹，你这话说的，可真像吃味问罪似的，让方某人有些惶恐。”
单玉儿听到这里笑了。
“你到底是谁？”方有道收了玩笑，正色问。
“单玉儿。”
不认识，没听过。
方有道想了一想，毕竟要是认识了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一定早就坑骗过她几十次，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印象，又问，“你来找我有事？”
单玉儿点头，“有事想要托你一趟。”
原来是生意上门。
正愁着没药买药的方有道顿时眉开眼笑，低眉谄笑的拉开了椅子，只差没跪下擦鞋捶腿了，“好说好说，我也不管姑娘是从哪里打听到了我方神算，但要我做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是算签还是请神？合八字还是看风水？宅邸翻新还是堪风舆？只要……嗯呢，都好说，都好说哈哈。”
单玉儿早就见惯了友人的这副嘴脸，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
“哈哈，姑娘好大方！”方有道眼睛顿时贼亮，“有什么吩咐我方有道任凭单姑娘差遣！”
“我知道你有很多门路，也认识很多旁门左道的人和东西。”单玉儿说。
“……”
方有道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打量着她神色有些古怪。
单玉儿将怀中那一小包的药粉掏了出来。
展开纸张。
里面是晶碎的白色粉末。
方有道顺着她的动作望了过去。
单玉儿说，“我要你帮我查出这是什么药，里面用了哪些药材，是经由谁人的手调配出来。”
方有道瞠目道，“都碾磨成了这样，姑娘这……”
单玉儿说，“我知道你有法子。”
方有道像是被噎住一样，神色古怪无比。
单玉儿又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银票，说，“最后，我需要你再托人帮我调配出这个药的解药。”
方有道听着面容不知为何的有些扭曲，“姑娘这……”
她这是要他去求那个人。
但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过去一趟那种折煞的地方，屋子里简直就横竖着凑不出一个活人，更别说是正常人了，他胆子就是再大也实在不想去。
又有银票放了上去，比起之前的一张一张，这次是一叠。
方有道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天之内。”单玉儿道。
“好！”
阴曹地府他这下都收拾行李快马加鞭去！
——
夏暑的天空总是格外的透蓝，一连下过的好几场雨，这日的天空游云若许。从方有道的陋破的家中走出来，单玉儿不觉原由的望的出神了。
“单姑娘。”宋影青道。
“嗯。”
“姑娘要用药可以与我一说。”宋影青道。
“哦？”
单玉儿一顿。
宋影青不大明白她这一番出来就是为了找一个江湖术士骗子，说，“或者姑娘直接跟我说就行，不必特地过来跑这一趟。”
单玉儿摇头说，“我另有他意。”
方有道此人是坑蒙拐骗的骗子不假，但他认识的人非常多，三教九流，旁门左道，他没有一处不知道的，更是做人一套做鬼一套的非常精通与这些精鬼的人打交道，见他除了故交，还有就是建立足够的暗报网。
她需要掌握更多的情报。
很奇怪。
方有道是骗子不假，但却总能让人相信他，被他骗过一次又一次，当中真真假假还真说不清楚，但每一次托他办的事情却是非常牢靠。
只是在这里见到了梁玄的妹妹，却是在她的预料之外。
“……”
单玉儿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一次重生来到了这里，也许是一次的时间已经逆转，她希望是这样，不然对于突然消失的自己……
“哎，宋影青我想问你。”单玉儿道。
“什么？”
“如果你突然回到了十年前的话，你会怎么做？”单玉儿问。
“十年前？”
“或许是更早，或许是不远，但都是过去，在事情发生之前。”单玉儿说道。
宋影青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冷漠的表情，说，“事情既然发生，自然无力改变，我并不会去做什么，不过是让应该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一遍。”
单玉儿看了他许久。
宋影青皱紧了眉头，正肃的对她说，“抹杀过去，同样也是在抹杀现在的自己，姑娘。”
单玉儿愣住了。
宋影青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说，“总有人想要改变过去，却不知道过去的自己造就了今日的自己，而想要改变这一切，人不是应该想着改变过去，是在今日，由今日的自己去造就明日未来的自己。”
单玉儿望着他愣了许久。
末了。
她笑了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但是人生总有遗憾，有本来可以拥有但却失去的遗憾，有过不去的坎，有忘不掉的人，有想要爱的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又哪里能真正做到弃旧往新。
单玉儿抬手，好像只手握住了天空中那飘浮不定的浮云。
“如果可以。”
阳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洒落在了她的脸上，星点的光芒尽没入了她的眼中。那是一双无比明亮的眸子，灵动非常 ，明亮非常。
她什么都懂。
她什么也都知道。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好像阳光一样的绚丽，“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每一个人都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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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望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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