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连刺客都懵了,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得抓过人质,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往后退去。
叶纾稳住身形,待看清眼前人。她的面色越来越冷,握在手中的剑竟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她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没能察觉出,为何对面的人看到自己的瞬间明明满目欣喜,但看到她的反应后,慢慢收敛,最终化作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只知道,那个被自己深深封存在记忆深处七年之久的人,现今正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伴随而来的,还有那洪水般的凄怆和绝望。
叶纾曾觉得,此生再也不想回忆那段刻入骨髓的伤痛。
然而真正面对时,她发现,过去这么多年,她确实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就轻易陷入绝望的小姑娘了。
在直面那人的一刻时,她才明白,虽然一切不幸由此开始,但他也不过是自己在失去爹爹的无尽痛苦噩梦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叶纾很快调整心神,克制住手上的颤抖,狠狠地朝刺客说道:“你们确实用了不少心思。”
“究竟想干什么?”叶纾冷然道,能将那么多年前的事挖出来,甚至找回这个人,她觉得刺客有更大的阴谋。
刺客被叶纾的气势完全压制,连横在沈清遇颈前的刀都在微微发抖,她今天算是体会到和叶纾对战的同胞的心情了,心中苦不堪言。
刺客缓了一会儿才厉声道:“扔下你的剑,投降,和我们一起走,就放了你的心上人。”
叶纾笑了,仿佛听了天方夜谭,但转瞬,面若冰霜。
“心-上-人?”
她一字一句,如粹着寒霜的利刃,生生刺在了另一人的心上。
叶纾却连看都没再看刺客手上的人,步步向前逼去。此时的她如一条被触碰到逆鳞的巨兽,想毁灭掉面前的一切。
刺客像是忘了人质的作用,一时被叶纾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外面的街上忽然响起一声长哨。
刺客登时把沈清遇向叶纾面前一推,随即向外飞窜逃去。边跑边说:“叶纾,有种就来追,追查私逃罪奴的官兵马上就到,你知道他的下场……”
叶纾拉住捆缚住沈清遇的绳子,刚一稳住二人身形,就听到旁边人微微沙哑的嗓音着急说道: “叶姑娘,快去追吧。官兵到了我知道怎么说,不会给您惹麻烦。”
叶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剑刃划开捆着他的绳索,转身跃上了围墙,几步消失在了院中。
沈清遇从叶纾走进院中,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直到再看不到叶纾的身影,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近三个月的相处,他熟悉了那时她的每个神情。此时的她,再没有一丝几个月前的影子,看来她想起了一切。原来,真正的叶纾是这样的。
明明这是一个月来日夜惦念最好的结果,为什么心中像被扯去了一块、这么痛呢?
叶纾该这样对自己的,当年的情形无论换成谁,都会以为自己被骗了。只是自己的道歉,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说了。
很快,残败小院的门被撞开,两个衙役走了进来。
“还真有!这回考校妥了。”年纪轻一些的衙役笑着说道,几步上前,扣住沈清遇的手腕。
沈清遇顺从地等待被缚。他知道贱籍私逃的下场,他欣然接受,毕竟,刚刚他平生最挂念的事已经实现。
冷不防被另一人扯开后领,沈清遇下意识挣扎,却被面前的衙役制止。
查看好贱籍印的衙役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先前按住沈清遇的衙役拿出锁链,准备将他锁了带走。
“慢着。”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衙役正想扣上锁链的动作。
沈清遇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向声音方向看去。
正是去而复返的叶纾。
毕竟是终日在京城巡逻的衙役,二人见了叶纾通身的气质,即使不认得,也不敢放肆。于是停了手上的动作。
“兵部叶纾,他是叶府的奴仆,刚才我出去办事,让他在这等我。”叶纾面上一片淡然,唯有在看到沈清遇朝自己微微摇头时,眉头皱了一下,快速别过眼去。
“叶大人,这人可是……”年轻衙役刚想辩驳。
另一个已近中年的衙役挡在了前面,躬身道:“不知是叶府的奴仆,闹了误会,望大人恕罪。”
随后拉着年轻衙役一同行礼。
叶纾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沈清遇,转身冷冷道:“还不快走。”
年轻衙役看着叶纾二人走出小院,满脸不情愿抽回自己的手臂。
“老李,你做什么拦我,这事儿不对头。”
“禁军统领将军的嫡女,三年前才从北夷战场上退下来,你要和她争?”中年衙役看着同伴,低声说。
“啊?”年轻衙役震惊得久久合不上嘴巴,“她就是叶少将军,可她怎会是这样徇私的人,亏我还挺崇拜她来着……”
“这就是京城啊,今日的事,以后莫再提,” 中年衙役叹了口气,“快走吧,努努力下值前完成这月的考校也说不定。”
*
沈清遇跟在叶纾身后,二人已穿过几条街区。沈清遇不时抬头看看叶纾舒展的身姿背影,然后又默默低下头。
叶纾又一次救了自己。
明明她看向自己时只有不屑……和厌恶。为何还要为自己开脱,徇私。
何况现在的自己和逃籍无异,若是被有心人揭发,再加上自己的身世背景,定会牵连到她。
终于攥紧了手掌,鼓足勇气,“叶姑娘……您不该……”
叶纾闻言顿住了脚步,她心中正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恼着。
她转身看向沈清遇,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像过往审问军中细作时一般,从上到下审视。
不该因为这样卑贱的我,担任何风险。后半句被叶纾投来的威压打断,吞回心中。在叶纾的目光下,沈清遇像是一个待审的罪人,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堪在此时暴露无遗。
叶纾跃出小院追刺客时,完全没想沈清遇会如何。可还没跑出多远,看到街上巡逻的衙役后,她心中无来由地抽紧,一阵烦躁,再也无法集中精力搜索,最终转身返了回去。
她恼自己,不该对那人心软,却最终被这次他是因自己被牵连的理由说服。
叶纾冷冷看着眼前人。
他的衣衫破损,脏污已遮盖了原本颜色,面容憔悴,加上不久前被自己剑刃划在脸上的血痕,此时的他和城外逃难的流民没什么两样。
可见,他并不是从京城附近被刺客抓来的,他们赶路已有一段时间。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恭顺卑微的奴仆,多年前曾是冠绝京城的清雅才子。
可自己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对不久前才分别的人。叶纾心中的烦躁混乱又涌了上来。
她握紧了拳头,走到他近旁,迫使他眼睛对着自己,“怎么,你难道觉得,进叶府还委屈了你?”
叶纾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酸。她真想回去敲醒刚刚的自己。
沈清遇显然没体会到叶纾的心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退后几步,头埋得更低。
是啊,以自己现在的情形,哪怕是做叶府最低等的杂役,都不配的。
叶纾不在乎沈清遇究竟想到了哪里。
她快速整理好混乱的思绪,轻叹了口气。转回身,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疏离。
“我的意思是,你主人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这本来就是个无谓的插曲,纠正后,二人再无交集,叶纾如是想。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沈清遇出声。待要再问一遍时,就听沈清遇恭声说道。
“奴是逃籍的,现已没有主人家,叶姑娘把奴交给衙役就好,奴会解释清。”
叶纾的眉渐渐皱起。她说不清此时心中是怎样的感觉。
有一瞬间,她竟冲动地想弄清沈清遇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叶纾压下一时涌上来的众多不理智念头,继续向前走,对后面的人说了句。
“那你和我来吧。”
*
沈清遇垂首站在一个小院中,一时还未缓过神。
叶纾说要把他送回主人家时,他以为,叶纾最终想通了,不再和自己牵扯。
可是没有想到,叶纾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叶府。
她是不忍心吧。其实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站在她现在的立场,面对一个七年前欺骗过她的人,现下的一切不过他咎由自取。
为什么还要救他呢?毕竟,答应过他的人此时已经不在了。
“怎么还在这站着,刚才不是告诉你进屋等我吗?”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子走进小院,似是唠家常般和沈清遇说道。
此人正是叶府的管家蔡娘子。
“奴不敢。”沈清遇拉回飞散的思绪,躬身回答。
“倒是懂规矩,“蔡娘子打量着沈清遇,”你的事我都和正夫禀报了,正夫心善,留下你了。”
沈清遇听后,跪在地上,叩首感恩。
“少主命我安置你,并未提你的来历,若你先前和我说的有一丝差漏,到时候定把你赶出府去,交给官府发落。”
沈清遇告诉蔡娘子,自己是被主人家赶出来,随难民一起流落京城,叶纾见他可怜将他带了回来。
他编造身世时便留下余地,若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暴露,一定不能给叶纾惹上麻烦,现在听到管家这样说,他更安了心。
“奴不敢欺瞒。”他直起上半身,等待着管家安排。
“你今后就顺着府里奴仆的排号,叫十九。今年二十六……”蔡娘子自顾自念叨着。
“守宫砂可还在?”
沈清遇摇了摇头,“不在了。”沈清遇垂首,紧紧攥着手掌。
“我倒忘了,你是乐籍出身。那在主子院里侍候是不行了。”
在管家不善的目光注视下,沈清遇继续道:“奴在前主人家时,一直在后院做杂役的。”
管家不屑道:“你这样的,原本进不来叶府的门,多亏了少主和正夫慈悲。”
她顿了顿,“那你以后就去后院做事吧。”
“奴谢过正夫和少主,谢管家安排。”听完管家的安排,沈清遇恭敬道,刚刚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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