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过,朱棠便上了折子告命还国,皇帝允准,顺手派了两个臣子随燕王至北平,同时诏告诸王需节制文武吏士,明眼人皆知是为削燕王兵权,朱棠亦心知肚明,但他面上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还要垂首叩谢天恩。
日子都不好过,不知这般的刻薄寡恩,太/祖是如何老眼昏花觉得他“纯孝仁德”的。穆殷在府中养伤,数月不能下榻,酒肉之类的更是想也别想。之前想要个清净,现在清净了又闲得发疯,每日仅有的乐子便是听仆从汇报朝中又有何人倒霉了。
藩王或被弹劾,或被申饬,总之日子都不好过,而最倒霉的自然是燕王,不仅兵一批一批地裁,官一批一批地派,亲信一个一个地杀,就连他赏赐官员都能被参一本结党营私,朱胤炯身边那几个儒生逮着一个便贬谪一个,燕王只好当个空手王爷,便是北平当地的官员也不敢同燕王过多来往,至于心中有没有怨言便自由心证了。
削罢,削下去迟早要出事。穆殷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暗想虽然太/祖虽明谕过皇帝要留他性命,以这位的刚愎自用说不定那天胆子一大也把他砍了。他并不惧死,但他死了允烯便再无人能庇护,到底他母亲才是懿康皇帝正经的发妻元后,朱胤炯现在还扯着友爱兄弟这层遮羞布,但谁知来日呢?
但他多少应该还是心虚的,甲午日京师地震,他立刻慌慌张张地颁旨求直言,实话谁都知道,可谁都不敢说,于是朱胤炯自以为无过,反手又削了几个藩王。穆殷自忖他这伤还要两月才能好,应当还可以待在府中躲一阵子,不料四月便出事了:
“湘王**了。”
穆殷一直觉得,就算所有藩王都要倒霉,湘王应该也是最晚倒霉的几个。他虽有军功,但远不及燕王和宁王扎眼,平日在封地也就修修道编编书,事父也纯孝,至多也就是印了些大明宝钞,此轮削藩穆殷起初听说削的也是齐王和代王,不料皇帝还偷偷摸摸派了商队去抓湘王,湘王性烈,不肯受辱,阖家**。
听到其间细节,穆殷呆愣良久,看向墙上湘王曾赠他的一副字,想着若不是他字太丑,他很想去给他抄些往生咒,但他知道即便抄了也是落人话柄,想了想屏退众人找了三根檀香,向湘地的方向遥遥拜过。削藩说不上错,错在不应该如此操之过急,当初太/祖废宰相时足足花了十年的功夫,你朱胤炯若是英明胜过你祖父,又何必害怕藩王呢?
藩王们见了湘王的下场,谁还觉得自己能幸免于难呢?穆殷自己也觉得指望朱胤炯因一层兄弟友爱的皮相始终善待朱允烯,怕是太过天真了。他这几年被压着读史书,当初吴王恪身死“海内冤之”,现在看来大抵如是,兼之京师连日阴雨,仿若也是失德之相。
他不知道朱胤炯和那群儒生又盘算了什么,总之过了几日又痛斥湘王抗旨,定谥“戾”,同时又向北平颁了恩旨,虽是些聊胜于无的赏赐,到底也是安抚旨意。只是赏赐还在路上,燕地便又传来了消息,这消息比之此前更让人大跌眼镜:
燕王,疯了。
燕王疯得很真,很猛,跑到街上和人抢吃的,把家中的财宝一箱箱搬出来散人,甚至和王府中的鸡鸭同卧,皇帝的人去了,都道燕王疯得实打实,想来也是,部下被杀,兄弟**,自己惶惶终日朝不保夕,又如何不疯?
朝中本就对湘王惨死有所不满,燕王乃诸王中名望最显者,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教人心有戚戚焉。皇帝为此焦头烂额,偏偏又有另一个人跳出来,说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出面请旨,要同燕王完婚。
老魏国公随太/祖南征北战,死后追封中山王,他的大女儿本同燕王有婚约,却不知是何缘故迟迟不嫁,亦不另议婚事,这次主动提出履行婚约,理由也冠冕堂皇:燕王疯癫,封国无人主事,她自当肩负主母责任,嫁去燕国。
这位大小姐便是徐辉琮的姐姐徐锦云,闺中便素有才名,号女诸生,燕王已朝不保夕,她还不忘旧约,便是来日燕王真的身死,朱胤炯也免不得给她赐个旌表赞她高义。她虽是嫁燕王,穆殷因着徐辉琮,也送了一份贺礼,到了魏国公府却给吓了一跳:这嫁妆也太多了。
“母亲去后,府上都是姐姐主事,嫁妆自然该多些。”徐辉琮道,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姐要出嫁的缘故,他脸色并不是太好,“凉国公的心意我们领了,把东西放下就好。”
且不提燕王的处境,姐姐要嫁个疯子守活寡,任谁也不会高兴的。“其实徐姑娘可以不嫁。”他沉默片刻,还是说,“燕王清醒时,尚不宜为偶,如今疯了,更不可嫁了。”
“我也不想姐姐嫁,可她不听我的。”徐辉琮道,他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仍然出口,“燕王若是不疯,于我姐姐其实称得上良配,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穆殷知道他和燕王关系不错,也没有多问,背上的伤仍有些痛,他想着早些回府休息,便告辞了,临走时他驻足在箱笼前,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想到这是旁人的家事,也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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