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之前马车拉走了慕容氏母子,慕容冲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就又睡着了。待到再睁眼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大宫女瞧见他醒了上前问:“小夫人,要用些粥么?陛下夜食点未来呢。”
慕容冲这些日子因为定身成坤泽这件事一直有些心情堵塞。为了达到目的,突发什么意外他都可以把血沫咽下去。可突然成了这个不寻常人间的“女人”,对慕容冲来说,依然有些接受困难。
见慕容冲神色恹恹,不置可否。宫女见状又道:“那奴去未央宫请陛下来陪您用膳?”
慕容冲这几日心里乱糟糟得烦,听到侍女提苻坚便更烦了,斩钉截铁说了个不,于是叫人扶起来自个儿去喝粥,结果全身上下酸痛的要命,喝了两口又没胃口了,登时莫名大怒起来。
“点炉!”
宫人你瞧我我瞧你,上前问他:“小夫人?”
“我要泡茶!快点儿!”
见他确实气了,几个宫人连忙动作起来,慕容冲扭头去自己描金的桌上找出了小盒乔木苦茶。味苦而醇厚,是苻坚最讨厌的茶。宫人照着慕容冲平时煮茶的习惯轻轻扇火,却见慕容冲二话不说将茶叶倒进去大半。
“呀!小夫人!倒多了!”
慕容冲充耳不闻,盖上砂盖,盯到茶苦溢出来直接拿布巾把茶壶从炉上拿了下来。
“哎?小夫人您不是说煮茶要等茶苦散了添水再续才能甘中有甜吗……?”
慕容冲说了句少废话,继而将茶叶用纱网捞出,将茶水倒入另一个瓷壶,交给侍女:“把水送去给天王,就说我心疼陛下忙于政务,特地给陛下煮了茶,消消疲怠。”
侍女见他冷着脸,想问的话也咽了下去,只觉得这主子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又大又差,于是端起茶盘往未央宫去。
苻坚一整日精神气儿不错,和几个近臣几乎一日内将积累了几日的公务处理得七七八八,又展开一本白折,与几人商议梁、益二州的后续事宜。前些时日他有心攻拿蜀地,在自己手底下武将里挑的眼花。本想指邓羌窦冲等人去把握大势,然乱世武将功不可积多,既然手底下人多,也自然要均匀地用出去,便用了朱肜徐成。于是封赏又是一个问题。
丞相身体不大好了,只得日日在自己府上处理些事务,天王便只与赵整苻融等人在未央宫商议,差不多定下封赏后又轻松与几位臣子闲聊了会儿。
赵整最博闻强识,不仅在文政上,也在八卦上。东拉西扯地讲,苻坚把不少老贵族的家里长短听了个遍儿。譬如李俨那俩儿子,分封了两地,当初分地之前同住一个屋檐下,李俨盼儿成龙不成盼孙成龙,给两个儿子娶了一个坤泽,可分了地后,家里的坤泽就要两地轮轴转,一个月在哥哥处,一个月在弟弟处。偏生两地离得也有些距离,转来转去路程也得一个月走马,三年里,这名坤泽还未诞下一子,于是家里的老妇人就急了,三天两头给人暗示、施压。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于是这坤泽就干了件大事。在某个月去哥哥封地的路上和护送的侍卫勾搭上了,竟然还真的有孕生了个乾元。小乾元养到三岁,突然被发现没有李氏的血脉。于是当夜就被毒死了,第二日那坤泽也被发卖去了业司。
再譬如哪家公公抢占了儿媳,哪家的风流坤泽家里侍奉几个,外头还勾搭着几个。苻坚没说话,听的津津有味,其他几人坐在下头皱眉,一件事接一件事评了评,感叹一句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真多,只差叫人拿酒端几盘花生米进来。
果然此时一位侍女请福,端了茶盘进殿。
“陛下,凤凰殿的小夫人叫奴来给您送茶啦。小夫人还叫奴给您带话,说您辛苦了,用些茶除除弊怠。”
苻坚放下支脸的手笑起来:“正好,也给诸位大人倒一些罢!”
宫人想起来主子煮茶的情状,犹豫起来,又看到苻融登时想起来前些时日阳平公从凤凰殿出来魂飞魄散的模样,心想还是放过阳平公吧……
于是添油加醋改了些话:“小夫人没想到这么多大人在,煮的少了些,说是只给陛下的……”
苻坚一听是慕容冲亲手煮的茶,笑容更绚烂了些,哈哈道:“哎……众卿莫要介意,朕再叫宫人沏上些茶——朕这小夫人你们不晓得,太黏朕了些,什么事都要为朕亲力亲为,他年纪又小,没那么多心思,凡事只能想得到朕——哎——朕也是在没法儿啊。”
“他这是催朕回凤凰殿呢吧?”
“……”
听到君主幸福的烦恼,原本活络的众人一时无语。
苻融抹了抹脸,最先起身:“别沏茶了,宫门也快落锁了,臣等也该退下了。”
苻坚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目送几人出殿,张嘴抿了一口。
然后扭头直接吐到了盂里:“什么东西?!”
送茶的宫女早随人一起退出去了,苻坚震惊地瞧去一坛茶水,怀疑是否是慕容冲将自己的补药错送给了自己,再一看居然是苦茶。
苻坚扶额支在了案上,没一会儿抬头问宋牙:“他这是恼了?这又恼什么啊?”
宋牙摇头:“不知。”
苻坚似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对,你没娶媳妇。”
“……”
赶夜回凤凰殿的苻坚去榻上看这个小作精的时候,果真人已熟睡了,口水挂在嘴角,红粉的嘴唇微张,难得看起来有些肉感,脑袋旁边两只手倒是安分的交叠放在一起。苻坚一看到他的脸就转不开目光,盯了会儿,伸手抹了自己坤泽的涎水,低下头对着对方柔软的唇瓣亲了几口。而后叫宫人伺候脱衣翻身上榻,直接把人儿抱在怀里,伸手又去撩他的绸袍,慕容冲梦中哼了两声,皎媚的细眉蹙了起来,却舍不得睁眼,迷迷糊糊说了个不字。男人也不理他,自顾自扣抚摸,叫人儿不适极了,悠悠转醒:“……不要了……我今日不要做……”
自古以来哪儿有乾元想要,自己坤泽不给的道理?苻坚直接放出了自己的信香,慕容冲本要挥手推开男人,闻到这股儿沉香登时浑身酥软,身体像是化成水儿了般。
慕容冲突然身体紧绷恐惧起来,上一世纵然身不由己,可身体还是自己的,头脑亦不会被男人的体味霸占,只剩下那一个念头。
木沉香环绕在慕容冲身侧,他怔怔支在床榻上,渴望与恐惧出现在同一个大脑里,他突然挣开男人,疯狂地往榻边爬过去。
乾元居然被自己的坤泽拒绝了。苻坚一瞬间盛怒,粗暴拿住慕容冲细白的脚腕,将人一把扯了回来。
凤凰殿内所有的宫人几乎都听到了内殿红帐中坤泽痛苦的叫声,坤泽不会有变声期,少年清哑的声音不似往常侍寝时的娇腻,反而流出几分真情实质的恐惧与挣扎。
却让帝王更加恼怒。
苻坚发泄过后慕容冲已经闭眼,似乎昏了过去,他瞧着人儿满身新旧红痕又怜惜起来,察觉自己是又失控了,暗骂自个儿一声,将人小心翼翼搂在怀里,看着自己的坤泽姿势舒爽了,低头又去亲了亲慕容冲的脖子才沉沉睡去。
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慕容冲缓缓睁眼,盯着男人许久,确认他确实熟睡才动作起来。
他静静悄悄从男人怀里退出来,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爬去了榻边。凌晨他的殿里是不许宫女守夜的,只有一两个侍卫,被慕容冲支去烧水,说他要沐浴。以往没有这样过,可两个侍卫不敢对帝王最宠爱的小夫人提意见,便都去了。
慕容冲心里一团乱麻,他从凤凰殿跑出去,又跑出椒房殿。秦宫禁卫重重,他只得避着巡卫走。翻墙时候扯动身上的痛处,失脚便摔下了矮墙,双手按在石子上破了层皮,鞋子也掉在墙那头一只。
慕容冲直接扔了另一只鞋,光脚寻着路走。夜里风凉,夏日还未到,他身上只一层绸袍披了单薄的袖衫,可鼻尖全是草树的清芳,叫他心里头安定许多。
他方转了个弯,却正对上一支巡卫,也不知对方是否瞧见自己,扭头便跑起来。
苻丕前些时日到了年纪,便从天王处领了军职,从下磨练,今夜按例带兵巡视。他走在最前领路,夜里鲜少出事,大家又都乏困,他便带人巡路时叫手底下人轮流讲故事,一边讲一边巡视,好给众人都提提神。他听得少,看的路要多一些,这便看到了个水红色的熟悉身影转瞬消失在前面拐角处,心头一动。
“你们在此休息一刻钟,我去前头寻个茅房。”
苻丕便拔脚跑了起来。
慕容冲光着脚,秦宫小路石子儿多,加之浑身不适,两腿发抖,他跑不快,不过两条道儿便被苻丕追上了。
“慕容冲!你怎么在这儿?这儿离椒房殿这么远你怎么……”
慕容冲背对着他的,再次恐惧起来,仿佛又闻道遮天蔽日的木沉香,然后失去神志任人摆布。
苻丕走上去,接着道:“我送你回椒房殿。”
慕容冲猛然扭头:“……不要!”
苻丕皱眉,疑惑道:“你怎么了?父王怎么会允你夜里跑到这里来?”
慕容冲看到他带了人,生怕他再将自己送回去,一咬唇干脆佯哭起来:“苻丕,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骂你,你别把我送回去。你父王打我,我不要回椒房殿。”一口气把黑锅丢给了苻坚,说完还呜呜地哭两声,好不可怜。
苻丕纵然之前叫他下过两次脸面,但毕竟觉得对方年纪小脾性如此,也没有记恨他。这一听他哭了,而且还是父王动手打人,一时也不知该劝该哄,他又两步走过去,果真见慕容冲只披着两层单薄衣物,下头还光着脚。细白的脚腕上覆着一层青紫的痕迹,心头一跳。
他本还怀疑慕容冲所言真虚,看到这粗暴的痕迹便被直接震撼了住。整个秦宫敢这么对慕容冲的能有几个?这只能是他的君父做的。
苻丕斟酌再三:“我先将你送回椒房殿,夜里风大,你穿成这样会受凉的。明日我……我找我母妃为你求求情……父王多少会给她几分颜面。”
慕容冲听他油盐不进便哭得更凶了,耍起浑来:“不要不要不要!那我不如现在撞墙死了算了!”
苻丕不会哄人,看着他的模样着急起来:“那你要怎么办?你得有地方避风——”
慕容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苻丕你把我带出宫吧,我这段时间不要理你爹了。”说着抽了两下鼻子,完全就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就在你家住两天,等到我不生气了,我再回宫好不好?我不会跟陛下说是你带我出来的!”
他说着,浑圆的泪珠还在挂在又密又长的睫毛上,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一看人就晓得是刚哭过的。苻丕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打慕容冲了,看到慕容冲这张垂露芙蓉面便觉得一定是父亲错了。身为丈夫,无论如何怎么可以动手打柔弱的妻子呢?于是思忖了会儿,点头应了,“最多三日,我是一定会把你送回椒房殿的。”
慕容冲点点头,装得极是不好意思一般:“谢谢你。我之前不应该那么和你说话的,你真是个顶好的人,之前是我太依赖你爹,所以做了很多错事,你不要生气啊……这几天你也不要和人说我在你家,你爹知道了肯定会生你的气的。”
“我知道,不会的。”
苻丕带着他往小道儿走,听见这话也难为情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英雄事,心情瞬间开怀许多,飘飘乎忘了所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