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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慕容冲本是许久不见哥哥,满腹的话想与哥哥分享,却不想慕容泓直接给他一个临头棒喝。这让他突然想起来前世与慕容泓最后一次争吵,似乎也是这么个模样,指责他没有男儿热血,有些生气:“七哥,我对我现在的情况很满意,我也喜欢这样。你和阿姊总是拿自己的眼光来要求我,说的我好似无比堕落一般。在燕宫我不是也这样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喝玩乐,又有什么不一样了?我在后宫难道没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么?人人都是会变的——这不正说明了我同乾元感情很好么?人就这样好好的,不好么?”

慕容冲又想了想,按他七哥这人的性格,他是坤泽,那不更应该爱看着他安分守己的模样么,怎么会突然搞这么一出?

慕容泓则皱了皱眉:“家里也没将你做坤泽养……罢了。”

他突然道:“你已经许久不曾关注朝堂上事了吧?你知道么,扬武将军上上个月因为追击拓跋寔君失利被苻坚直接撤了职在府中,八成不会再复用,羌人已经乱过一回了。更前几个月五叔被连降两级的事你应当也知晓。张天锡被赐嫁王氏,拓跋只余老翁幼子。谁都不敢担保下一步又是一出什么,你别太依赖太信任他……慕容氏才是你的家。”

慕容冲还不清楚苻坚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可他不能这么对慕容泓讲,正待思索如何与哥哥相谈,却有宫娥急匆匆跑过来禀告:“夫人,太子与六王子打起来了……”

慕容泓果断道:“你先去瞧瞧吧。我同五叔还有话要说。”

慕容冲来不及想七哥什么时候与慕容垂有了联系,便扭头去看自己那两个祖宗:“怎么回事?”

可足浑氏摇着扇子看两个孙子打架,幸灾乐祸道:“老二闲不住,打翻了老大的羊乳,老大一拳头就往老二脑袋上捶,可有精神气儿了。”

豆丁大的孩子能打成什么样,只是两位身份尊贵,宫娥们不敢上手拉开。慕容冲伸手便把两个儿子分开,一人给了一巴掌。苻瑶当即委委屈屈往他怀里钻,瓜瓜伸着手还要去打哥哥。

慕容冲打开他的手,两个儿子一人抱在一边警告:“一会儿把你扔花坛池子里。”

他给苻瑶擦了擦嘴,递给自己的侍女:“回去给王子换个衣裳,陪他玩去吧,不用带过来了。”

瓜瓜见哥哥被抱走,胜了一般抱住慕容冲的脖子开始“莫莫”、“莫莫”地叫,慕容冲嫌他烦,把他拽下来按在腿上。可足浑氏反倒拿扇子拍拍他的背:“带个孩子把你烦的,你听听他叫什么呗。”

“他才四五个月,能叫什么?”

瓜瓜啊了两声,来回看了母亲和外祖母两眼,似乎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两个音节:“摩,敦。”

“你看,能叫了。老二是乾,那可不一样。你大哥还在时候,五六岁就读四书了。”

慕容冲看了眼怀里的小儿子,莫名觉得他和苻坚像的不得了,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恶心。这让他感到惊吓,自己怎么会对爱人生出这样的感觉?心情不妙起来,便更想见到自己的乾元。于是匆匆又去找了慕容泓,叫他回北地时与姐姐带信一封。慕容泓同慕容垂坐在一处相谈正欢,收了他的信却直接拆开来看了看,对他道:“我会与她口述,你近来切莫寄信与她了,她气着呢。”

慕容冲撇撇嘴,同小时候一般带着点儿对哥哥的撒娇劲儿回他:“好吧。”

正待转身,慕容泓突然拉住他的手,站起身抱了抱他:“在宫里好好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他七哥一贯的刀子嘴豆腐心,也没生他那张嘴巴的气,“好嘛。我不生你气的。”

夜食左右慕容冲才去了未央宫,见男人果然还伏在案前处理事务,便绕到后殿,脱了鞋袜,光脚轻轻猫到苻坚后头,而后一把抱住男人的腰。

苻坚没什么意外反应,伸左手捏着他箍住自己腰的指头把玩,右手还是执着朱笔批文:“怎么这会儿来了?”

“想你了。本来宴罢便可以来的,但你娘来我殿里看瓜瓜了,方才才走。”

“她同你说什么了?”

慕容冲抱住男人的双手从腰间移到胸前,下巴抵到男人背颈处:“你娘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喜爱瓜瓜喜爱的不行,叫你我再多生几个来。”

苻坚笑一声,没再说些什么,直到自己坤泽的手开始过火地往他衣襟里伸,才小声警告:“你五叔看着呢。”

慕容冲抬头,越过男人肩头看见慕容垂居然坐在下殿,也不觉羞,从后头走到男人面前,直接坐在苻坚腿上,对下头道:“五叔,陛下该休息了,五婶还等你回去呢。”

苻坚又是笑一声,对慕容垂罢了罢手,玩笑道:“你回吧,贵嫔不叫朕务公了。”

慕容垂也不多话,行了礼便退出殿门。

慕容冲见人走了便抱住苻坚脖子,倒人怀里:“吃了没啊?我叫凤凰殿给你备着了,这本批完跟我回去?”接着又小声去跟他咬耳朵:“你娘今儿来还把我药停了。”

苻坚顿手想了想,复又继续批字:“也好,你身子近来康健,也不宜再喝下去。”

坤泽生育后为供养幼子,信香会极为浓烈,也会诱前乾元的瑞期,因而怀孕——生子——怀孕便如同一个死循环。于是慕容冲前脚分娩,后脚就被男人安排上稳定压制信香的药剂,作用大差不差相当于中庸之人避孕所用的药剂,好给他一个喘歇的机会。

“我身体一直很好的,其实没必要喝这个。又不是伺候你瑞期一定会怀。这下好了,你上回瑞期是去年七月末,我信香给的少了,你这都五月中了,还没有音讯。”

“你雨露期至过几回?”

慕容冲道:“一回啊。坤泽不是只有定身那一回?”

苻坚叹了口气道:“一般来说是。除了医者,没有一册书或一个人会告诉一个坤泽,雨露期亦是半年一回。因为坤泽一旦定身后几乎到失去生育能力,人生多半都是在怀孕生子。”

“频繁的生育会让坤泽无底线依赖自己的乾元,失去原有的情感,加注所有爱到丈夫和孩子身上。你先前说朕被信香所误,或暴怒或多疑情不由己,那你呢,凤皇。”

“你能分的清,你喜爱朕,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情不由己么?”

慕容冲被他说笑了:“陛下你真是……你去年大半夜还把我揪起来问人都是从哪儿来的,思考来思考去告诉我汉人氐人鲜卑人都是由三祖之后迁徙分裂而来,所以胡汉同根本是一家。”慕容冲越说越觉得苻坚有时候神叨叨的:“陛下,你整日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且不论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信香所误,结果不都是我喜欢你嘛?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苻坚道:“你的推序有岔。”

慕容冲急得要跺脚了,他是来催自己男人陪自己回宫吃饭睡觉在床上风花雪月的,不是饿着肚子坐在这儿跟他思考人生大意的,伸手便扼住男人下颌骨撒娇:“陛下——你吃不吃饭了!凤皇要饿死了,两只嘴巴都要饿死了!”

苻坚见他模样,只好先随他回凤凰殿用食。席间慕容冲见他不再诗意了,才故意在桌下用脚点他:“小瑶和瓜瓜今日在宴上打架了。”

“两个男孩儿,正常。”

慕容冲托着下巴道:“讨人厌。小瑶这么乖的都被带坏了。”

苻坚替小儿子说话:“都是男孩儿,底子脾性是一样的。你真想要乖的,再生个女儿去。”

慕容冲把脸伸过去,他那张诱人的脸放大在眼前当真是摄魂:“凤皇也想啊,可是只有凤皇一个人办不到。”

苻坚盯他看了两眼,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建元十一年的夏长且烈,灼的人燥郁。苻坚想起来邺城燕宫附近有处避暑行宫,于是合着臣子一番商议,停朝一月休沐,带着母弟妻儿去了邺城。

因着前两回儿子来的太容易,慕容冲一直以为停了药不久便会又有反应,也不曾夜里刻意留精。直到最易擦枪走火的夏日快要过去,又一个乾元的瑞期过去,宫医也未来殿里报喜过,他才疑惑:“原来坤泽也不是碰一下就会有孕的呀,我过得整日枕戈待旦的……”

苻坚近来不忙,带他在行宫的泉水池子里泡着。听见他的话神色复杂看他一眼:“没成想你倒是挺喜欢孩子的。”

慕容冲摇头:“不喜欢。”还不及男人伸手点他,便接道:“不过如果是和陛下的孩子的话,我可以多生几个。”

苻坚低笑:“这时候不怕疼了?”

“疼倒是受的住,只是一想到明明孩子也是你的,你却不用疼,就会不爽。”

苻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啊——哪儿有连坐的说法,让你疼的分明是常理,又不是朕,如果可以,朕也不想叫你疼这一回。朕整日在朝堂上被你家人气的半死,回殿里不照样还疼你。”

慕容冲抬头:“谁气你了?”

苻坚坐在水里揽着他,仰头在玉石护上:“你的好阿姊呗。平阳挖出来了座铁矿。这事儿若不是我意外得知,你阿姊还要藏多久?”

慕容冲脑袋突然嗡嗡响,他原以为铁矿一事姐姐早就汇给朝廷了,这下被拿出来,私吞铁矿是板上钉钉的重罪,连忙为姐姐解释:“兴许是座小矿,阿姊怕报大了白叫你高兴一场,所以先将它挖了好一并上报。况且一郡里,发现铁矿之事的功劳得分出个明细再上报,也是个麻烦事。总归铁矿在平阳,平阳在大秦,到不了他人手里。”

男人揉着他的腰听他说话,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到底传音不便,且看你阿姊怎么回应吧。总归铁矿到不了他人手里,到时候最多罚她个降职——这事,她与你提过么?”

慕容冲怔了怔。当初他与清河商议蓄兵谋反之事早已被自己推翻,他不想再继续骗苻坚,可曾蓄意谋反之事倘若叫他坦白,纵然自信苻坚不会拿罪与他,却到底伤了感情。

还不等他答话,苻坚却突然道:“罢了。你在深宫里,她与你提这些做什么。”

慕容冲有些愧疚,乖顺地矮身到泉里,只留肩在水上,将整个头颅搁在男人臂弯处,叫男人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长发。

苻坚果真低头吻在他的头顶,将手指插在他的发间抚摸:“从前朕便最爱抚你的头发,你枕在朕的膝上安安静静陪朕闲聊,比什么都能让朕静心。”男人叹了口气:“你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很不乖,朕纵容你太过,长安总有些童谣传唱,笑朕把你当心肝儿,命根子。”

慕容冲心中一噔,却没有接话,继续听男人说道:“朕听到那些曲儿时候其实还挺开心的。整个长安百姓都知晓了朕喜爱你,那你从邺城远来,定也能在长安得到一份慰藉,不至过于思念故乡。你从不与朕说故燕,可朕知道。你来秦时候还那么小,不可能不思念家的。”

“朕这回带你回邺,你且好好玩玩儿吧。”苻坚将他从水里抱出来在怀里,放出信香哄他:“方才问你没有多疑猜你的意思,朕都清楚。你别怕。”

慕容冲被他哄的飘飘然,突然想到前世最后,为什么选择留在了长安——有人对他说,秦天王思念凤皇,为凤皇在长安阿房种满了梧桐翠竹;有孩童唱起苻坚与他的爱情歌谣,他在宫里隔着一道墙听了一夜。他想起那种孤寂与迷茫,紧紧抱住男人:“我……很喜欢长安的,长安有陛下就够了……我不要梧桐和竹子的。”

苻坚轻轻拍着他的背,听到他说梧桐竹子时候顿了顿,低头抵着他的额头,长声叹息:“那便好、那便好。不然朕能拿你怎么办呢?”

慕容冲依偎在男人怀里,也不觉炎热了,只想与他热烈的亲吻、□□。在男人的信香里,他就是原始的,充满□□的兽,再无思考与理智可言。

两人躺在行宫寝室已经子时。行宫靠山,四周山高水秀,长林遮天蔽日,夜风里皆是蟋蟀蝉鸣。慕容冲叫男人打呼声吵醒后上手捏住对方的鼻子,直至呼声平息,他才再次躺下。可辗转反侧,竟再难入睡,天又炎热,他不愿投男人怀中安眠,只好坐起身子打扇等着困意。

不出一会儿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室内未留灯,慕容冲看不清是谁,只能看到黑影给他行了个标准的燕礼,压着声音只出气儿音道:“夫人,侧室的六王子同太子像是魇着了,哭的一个比一个厉害,您去瞧瞧吧。”

慕容冲不做他想,自己燕宫里带来的侍女也跟他来了行宫照看孩子,想必是哄不好了才来请他。只得小心翼翼地从男人身侧起身,随侍女出门,转去了侧室。

进屋时,屋里却是静悄悄,两个孩子并未如他所想号啕大哭,他不解,开口问道:“他们哭累,睡了?”

紧接着身后是一声剑鸣:“抱起你的孩子,跟我走。”

这不是他的侍女,这是清河公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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