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觉得有意思,看着昭月,又笑起来:“你觉得我应该活着?”
昭月歪头,自夸道:“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太软,一个人既然没有伤天害理,我就不忍心看他葬送了性命。这点对郡王也适用。”
叶芦嗤笑:“你也说了,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还遭人胁迫,所以殿下不仅不能杀我,还得想办法保我,我活着,她能赚波好名声,说不定能名正言顺挤掉自己的弟弟。”
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
瞧着像他跟昭月插科打诨说的废话,细品却发现叶芦知道不少东西。
“郡王别看太开,殿下是明主。”
从很久以前昭月就知道,叶曦叶桉他们两个是一类人,大体一致,又不完全一样。
叶桉偏向感性,叶曦偏向理性。
两个偏向,就代表了他们完全不同的走向。
叶桉是为臣的思想,叶曦则是为君。
昭月还是跟叶桉学了太多东西,所以她不否认自己有时候会太优柔寡断。
但就是因为她偏向了一方,才会对另一方与自身相似的人更了解。
她觉得西平郡王本身是个没太大过错的人,如果他本身还有求生的意识,她会想他活。
也就是只看这个人,这个人有能打动她、让她觉得心软的点她就救他。
但叶曦绝对不会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就轻易做决定,叶芦身上一定得有比让他死还能带来更大利益的地方叶曦才会保下他的命。
要不然叶芦只是一枚扳倒宗望的棋子。
说的难听一些,别说扳倒宗望,就算是让他不痛快拖延一些时间,叶曦也会选择让叶芦送命。
听起来是有一点残忍,但这才说明叶曦是个明主。
过于良善她就和叶桉昭月一样了,为臣的思想支撑不了一个国家走下去。
昭月道:“所以郡王不如想一想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自己还有后半辈子。您不想死的吧?活了三十年,前十几年无依无靠好不容易养大了自己,后十几年遭人摆布做了工具,您就舍得死,不想为自己活一回?”
叶芦装听不懂:“你们这些长公主的人真是连遮掩都不遮掩了,明主都叫上了……也是,她有权有势、风光无限,自然什么都是她说了算。”
“长公主的脸面是她自己争抢过来的,郡王难道不想争抢一把?”
叶芦有一瞬间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是更甚的厌恶。
他不想谈论这些。
但昭月就好像跟他较劲儿一样,语调平平,却每个字都是往他心里戳的。
良久,叶芦深吸一口气,耐性似乎要耗尽了:“我不管你们是谁,现在就给我走。滚出这个门回京城去。你们不是觉得长公主厉害吗?回去找她,让她想别的办法去,守在京城苟延残喘个几十年应该能做到吗?你们享一辈子福就清了,还管后人做什么?走,现在就走,我还能当没看到,要不然我就……”
“你就喊人了,还是要装疯卖傻,把我们吓走?”
许是一直都是昭月在说,宝玥突然开口,叶芦着实愣了一下,视线落到她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宝玥道:“你喊也没用,他们都离你太远了,你说你精神状况不好,他们不敢打扰你睡觉,但你根本没事吧?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芦:“……”
这是个更不讨喜的丫头。
宝玥想了想,又拍着叶芦的肩宽慰道:“不过仔细想想,你要是不搬这块石头,他们就会日日守在你房门口,说不定还会坐在你床头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你睡觉,那更吓人!所以里外你都没得选,那就不必太记挂了,是我的不是,不该为此指责你。”
叶芦:“……”
宝玥神色诚恳地朝她赔不是,甚至还有模有样的朝他躬身行礼。
叶芦脸色却更难看了,胸膛上下起伏,瞪着宝玥,说不出话来。
这是真讨厌。
不过宝玥自觉也不是什么金银财宝,用不着人人喜欢,倒也没受影响,面上更诚恳了,敲着叶芦,大有他不应下这份道歉就要一直这么看着他的意思。
叶芦见人不多,从小圈着养起来的,可能确实聪明,但阅历少,比不上昭月宝玥两个在大院深宅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心思多,好懂。
只几句话的工夫,两人便摸清了他骨子里是个什么脾气。
说是为难他,其实是知道他怒不起来,引着他敞开心扉。
但叶芦却下意识想逃避,不想跟昭月宝玥说。
宝玥问:“你看,自己做不得主的滋味儿多难受?你就不想痛快痛快?没了宗望谁还能拿你怎么着?到时候别说离开这个屋子,你骑上马走遍整个大燕也不会有人盯着你,想去哪去哪。”
闻言,叶芦垂下眼帘,笑得很苦:“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想从我这儿撬个口子,好压他一头……但我真没用,我没你们想的那么稀罕,我不装疯卖傻他们也拿我当个傻子,最有用的就是这条命了。你们想帮你们的长公主殿下,来,抓我回去。你要你们能把我带回京城……别说带回去了,哪怕让我死在半路上,离了宗望的手,你们就赢了。我死了,没人跟着他,他的愿望也就落空了,还争什么?”
“你瞧,你还是有用的。”昭月道,“你都说了,你离了这儿,你死了,就没人服宗望,能让他的愿望落空。但你活着,说不定可以让更多人活着,那些武将士兵,如果因为你归顺殿下,可以让很多人避免无谓的牺牲。反之,你死了,他们还是会开战为你报仇,没有必要。所以跟我们合作不好吗?”
叶芦道:“你说的那一切全都是因为我的父亲是定王,我本身就是一个无用之人,他们只是需要我这个人的存在,但不需要让一个傀儡知道太多,我……算了,我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我能做的就是当没见过你们,你们快走吧。”
又是撵人的话。
昭月却道:“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知道你不能给我提供有用的东西呢?”
叶芦无奈了:“行,那不用你套话,你直接问,我不瞒你,看看能不能从我嘴里捡到点儿有用的。”
昭月也不客气,上来就问:“郡王可知宗望有没有什么计划,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
“宗望手里养了多少兵?”
“不知道。”
“宗望手中有多少粮草?”
“不知道。”
一连三个问题,均是踩着雷问的,叶芦也均说不知。
直到第四个问题,昭月突然问:“宗望是在殿下几岁时找过来的?”
“不知……”叶芦一愣,才发现昭月这次问的和前几个不一样,默默咽回原本要说的话,道,“十三岁。”
昭月笑了:“这不是还有知道的东西?”接着,昭月问了下一个问题,“郡王平心而论,宗望待您如何?”
叶芦有一瞬间的沉默,道:“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需要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别的不重要。”
昭月顺着这句话慢慢往外引:“宗望若是贪图权势,为何不用自己的名号去改朝换代?毕竟今上年幼,长公主殿下又难以服众。他用自己的名号成了,他年史书记载,他就是王朝之始。他用你的名号,就凭他现在的名声,再好也是个摆弄君主的奸臣,怎么就扒着郡王您不放了呢?”
叶芦是真的在想,但因为想的这件事让他不痛快,所以整个人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去。
这次他没有思考太久,道:“可能因为太虚伪的人,做什么都想要面子好看。我爹死的冤枉,他害的。偏偏我爹又是他的恩人,就这么魔怔了,自己给自己背了个债,他要还债,却要我受这笔横财,我受不住……”
昭月没听他继续感慨,略微思索一番,又问:“殿下和定王父子关系不错吧?他的旧部这么护着您,都是念着您和定王殿下的父子亲情呢。”
她当然知道这两人的父子亲情淡薄到可以说没有,但站在叶芦的视角上,这个没有可以延伸出许多故事来。
果然,昭月话音刚落,叶芦就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和父亲没见过几面,谈不上什么感情。自我幼时他因除夕宫宴去了一趟京城,就匆匆回来了一趟和母亲交代了些府里的事宜便进京再没回来过,再传来消息,已经是阴阳两隔连带王府上下全部被贬至此。至于你说的他那些旧部都是一些小小的武将,朝中本就重文轻武,他们又品阶不高,去了别处遭人欺负,也再没有像我父亲一样给他们撑腰的人,除了守着我,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在此地不会有人为难他们。至于帮着宗望……可能也是争那一口气呢吧,人不都指着那一口气活呢吗?”
昭月点头,又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即朝叶芦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来,手却已经摸到了叶芦颈后:“我明白了,今夜多有叨扰,剩下的时间我们就不打扰殿下了,您好好休息。”
随即就在叶芦满眼的困惑中,捏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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