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耳畔炸开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还未及反应,腰间铁臂骤然收紧。
天旋地转,白淮元单手将她压伏在马背上。
“轰——”
浊浪如千丈巨蟒自山崖扑下,裹挟着无数山石,在峡谷中撞出金戈铁马之声。
洪流擦着马尾席卷而过,溅起的雨水遮住了高悦半边视野。
“抱紧!”
白淮元轻喝。
高悦死死环住马颈,在颠簸中看见一块巨石正朝他们当头砸来。
电光火石间,白淮元长刀出鞘,寒芒劈开雨帘,巨石应声炸裂!
马儿惊嘶,高悦在颠簸中猛然挣开白淮元铁臂,反手扣住他手腕。
“看云松!”
白淮元顺着她眼神望去,浊流边缘凸起的岩堆,竟横亘着数棵百年古松,虬枝盘结如天然屏障。
生死一线,她竟比他先窥见生机!
“避入云松!"
喝令未落,他已揽住高悦腰肢纵马腾空。
枣红骏马长嘶着跃过湍流,两人重重撞上岩壁的瞬间。
白淮元硬生生扭转身形,以肩为盾护住怀中人。
“嚓——”
皮肉摩擦声在雷雨中微不可闻,唯有瞬间煞白的唇色泄露了些许痛楚。
高悦浑然未觉。
雨水顺着白淮元的下颌线滴落在高悦脸上。
她抬眸,便见他左颊一道血痕格外刺目。
“别动。”
她喝止了白淮元偏头的动作,冷静的从袖中拿出晴山帮她备好的金创药。
她指尖沾药,轻按在伤口处。
药粉遇血即凝,在雨水中泛起细密白沫。
白淮元眸光微动,却任由她处置。
两人呼吸交错间,她忽然察觉。
——她的心,越跳越快。
浊流退去,高悦的银白轻甲浸了些许泥浆。
她倏然坐起,看到了白淮元右肩衣物的磨损。
“别动。”
金疮药簌簌落下,高悦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
“五年前的旧伤?”
高悦指尖轻抚过擦伤伤口旁一道极深的疤痕。
白淮元肩背肌肉骤然绷紧如铁。
“你是如何从王琅的地牢里……”
她还未问完,便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手腕。
“下次,”白淮元染血的面容近在咫尺,气息灼热,“不许在疾驰时松手。”
高悦反手挣开,凑近他耳际,轻声道。
“那将军跑的得比山洪快些才行。"
白淮元撤手,看着她笑靥。
凌宇清点完人数,正为全军无恙松口气,转头却见好兄弟立在岩边。
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怅然。
……
雨势渐收,斥候却带来更糟的消息:官道已彻底没入浊流。
“改道落汾涧。”高悦说。
白淮元看向她。
她的鬓发散乱,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唯有袖口隐约的颤动泄露了情绪。
是冷是惧?
他看不透。
“落汾涧!”
凌宇面上惨白。
那是条鬼门关!王琅当年三千精兵葬身于此,尸骨至今未寒!
高悦俯身拾起块被山洪冲刷得棱角分明的青石,泥水从她指缝间淅沥而下。
石面在掌心转了个圈,尖锐处稳稳指向幽深涧口:“绝处逢生。”
白淮元去过落汾涧。
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行进伏击都不方便。
“将军信我吗?”
高悦仰起的脸庞沾着泥渍,唯独双眸清亮如星。
四下骤然寂静,唯有雨滴从甲胄滑落的声响,敲在青石上如更漏声声。
白淮元凝视着高悦的双眼——那里没有半分怯意,只有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坚毅。
恐惧与决绝。
踌躇与果敢。
这些矛盾竟在这个看似纤弱的女子眼中完美交融。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吸引他。
“理由。”白淮元声音沉如铁石。
高悦从怀中取出羊皮地图,就着湿透的岩石铺开。
浸水的舆图泛着白,她指尖沿着山洪痕迹划过。
“暴雨改道,落汾涧的泥石已塌陷成天然屏障。即便再遇大雨,这处隘道也安全。”
接着,手指滑到官道。
“官道既毁,袁允的后军必会绕路。”
她抬眸,眼底闪过精光。
“我们穿落汾涧,不止能避开张禹军队主力,还能抢先半日抵达晋阳。”
白淮元盯着地图。
这个谋划滴水不漏,可战场从来容不得纸上谈兵。一个错误的决定,葬送的不只是他自己的性命,还有跟随他多年的将士。
“淮元,”凌宇说,“不如等上党援军……”
“等不到。”
白淮元的声音冷硬如铁,终于斩断最后一丝犹豫。
夜风卷起他玄色衣角,火光映在他锋利的侧脸上,照出一片肃杀。
“张禹的援军最迟明日午时就能合围晋阳。”
他指节叩在粗糙的舆图上,力道几乎要碾碎那薄薄的羊皮纸。
话音未落,他猝然抬头,目光如炬,直直刺向高悦::“几成把握?”
“十成。”
二字掷地如金石相击。
高悦知道,这一次,白淮元会听她的。
骤然,一阵风吹散乌云,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白淮元勾了下嘴角。
“传令,通知弓弩手和步兵,改道落汾涧。轻装简行,只带三日口粮。”
凌宇急道:“若遇伏……”
“遇伏便死战。”
白淮元突然将令旗掷给高悦。
“你既说有十成把握……我便同你赌。”
高悦深深一揖:“绝不输。”
……
队伍折向东北,月光出落。
白淮元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高悦紧随其后。山路泥泞难行,不时有碎石从山坡滚落,引起小小骚动。
“怕么?”白淮元的声音混着崖壁回声传来。
高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兴奋。就像……下棋时看到了三步之后的杀招。”
凌宇忽然打马凑近。
“晴月姑娘以往那柔弱惶恐模样,莫不都是装的?”
高悦勒紧缰绳,望着白淮元被火把拉长的背影。
那影子在崎岖山路上扭曲变形,而她的声音,轻得要被山风揉碎。
“我是真怕你们会杀了我……”
“淮元哪舍得!”凌宇话音未落,笑声还在唇边打着转。
破空之声便袭来,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从白淮元手腕掷出,精准地擦过他脸颊。
凌宇当即闭口,余光瞥着白淮元的背影。
白淮元的右手仍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指节微曲,似是警告。
……
山风发出幽咽般的呜鸣。
崖边碎石仍在簌簌滚落,每一粒都像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破晓时分,队伍抵达落汾涧入口。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原本狭窄如咽喉的涧道被泥石拓宽了许多,泥石带来不少被连根拔起的松木,它们在窄道旁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果然。”
白淮元心头松了松。
映着朝霞,他转头时,眉梢染上金芒。
高悦下马,俯身捻起一撮湿泥,在指间揉开。
“泥石还很新,三天内不会再有大滑坡……尽快通过,小心落石。”
白淮元点头,挥手示意骑兵快速通过。
三百铁骑即刻变阵,如长蛇入涧。
大家贴壁而行,靴踩松木,残枝脆响。
涧顶一线天光忽明忽暗,照得众人兵甲上未干的水迹幽幽发亮。
走到中段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方向。
峭壁半腰处,黑影憧憧。
“是袁允的斥候吗!”凌宇忧心,“他们发现我们了吗?”
白淮元心头一紧。如果袁允知道他们在落汾涧……
“不,那不是斥候。”高悦指向那些黑影,“看他们的动作,应该是采药的猎户。袁允的斥候不会在这种地形上如此灵活。”
若只是猎户,这般距离,应是看不清他们。
那便不足为惧。
白淮元定睛细看。
黑影绰绰,背着猎弓,行动轻捷,纵跃自如。
确实是猎户。
……
正午,大军安全通过了落汾涧。
涧口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平旷谷地。
众将士见状,无不欢欣鼓舞。
白淮元的眉宇间也浮起一丝笑意。
凌宇近前,将水囊递与白淮元。
“比预计早了半日。现在,可以考虑如何‘欢迎’张禹的援军了。”
白淮元接过水囊,仰颈痛饮,清冽的水线自囊口倾泻而下。
随即,他望向远处蜿蜒的官道,那里尘土尚未扬起——袁允的大军还未进入视野。
他将水囊抛回给凌宇,继而看向研究舆图的高悦。
“可有计划?”
高悦抬头,指向谷地东侧的一片密林:“张禹援军若绕官道而行,必过此林间。”
“伏击?”
白淮元眼中精光乍现,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意。
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战术图景:弓箭手埋伏于密林高处,步兵封锁谷口,骑兵从侧翼突袭……
“不!”
高悦的斩钉截铁打断他的思绪。
“袁允两万先锋已围晋阳,后续更有十余万大军压境。与其硬拼,不如断其联系,逐一击破。”
她唇角微扬,看了白淮元一眼,接着说道,“传讯上党,定下平阳,便直驱河内!如此,张禹老巢被攻,必定心慌退兵。”
“造势。”高悦沉声道,“在这山谷间,我们要造出千军万马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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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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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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