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绛?”高悦惊讶起身,将他扶起来。
“怎么冒险亲自来?”
“无人跟着。”
涿绛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晴山会意,立即合紧窗棂,守在门边。
涿绛眉头紧锁,不自觉地握紧剑柄,沉声问道,“方才离开客栈的两人是?”
“白淮元和他的副将凌宇。”
涿绛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佩刀“铮”地撞上桌旁:“他——”
高悦抬手止住他的话:“放心,他不知道我真实身份。”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
涿绛目光落在案上药碗上。他瞳孔微缩——公主病了吗?
“公主,跟我们回雁门吧!”
涿绛单膝重重跪地,献上高悦交予他的玉符,佩剑砸在地上铮然出声。
“先帝留有重兵屯在雁门,只要您一声令下,雁门十万将士随时可以——”
“不必。”高悦三指叩案,手中玉哨碰在檀木上清越如磬。
“待在白淮元身边,比回雁门更有用。”
晴山执银簪轻挑灯芯,骤亮的火焰将涿绛绷紧的下颌镀上一层光影。
他握符的指节已然发白,玉符螭龙纹路深深硌进掌心。
“眼下有三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高悦走到膝琴旁,挑动琴弦的暗格。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
她食指重重点在雁门关位置:“白淮元已疑心雁门有异动。”
涿绛冷笑:“他倒是机警。”
“让他相信,雁门绝无二心。”
“属下明白。”涿绛眼中精光一现,低声道。
高悦唇角微扬,又从暗格取出一枚小巧的印信。“第二,让湘叶带着我的印信去定襄。”
她声音骤然压低,“设法让慕容俨'杀死'承欢公主。”
印信落在桌上发出闷响。
涿绛猛地握拳。
“大缙已亡,各州统帅想要名正言顺,那就需要我来堵天下悠悠之口。”
高悦勾唇轻笑,只笑意未达眼底。
“我‘死’了,反而会更安全……以后,我就是公主府的琴师晴月。”
“第三件事,借白淮元的骑兵,拿下雁门北部的山阴。”
涿绛瞳孔骤缩。山阴——鲜卑的铁矿重地,若得此城,莫说雁门,整个并州的军械将再无后顾之忧!
……
狂风拍打窗棂的声音,密集如战鼓。
涿绛闭目,胸中翻涌的气息渐渐平复如深潭。
他自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支铜管,那铜管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管身上密布着细如发丝的纹路。
“咔嗒”一声轻响,机关弹开。
一卷素帛应声滚落,在案几上铺展开来,露出山川城池的墨迹。
“并州舆图。”涿绛声音压得极低
高悦素手轻抬,将舆图在案上抚平。
舆图透着岁月的暗黄,墨线勾勒的关隘要道间,还沾着几点暗红,
“往后以青烟为号。”她指尖在某处关隘重重一点,“景泰轻功卓绝,又善易容改扮,传信之事交予他。”
窗外忽的一道闪电劈过,映出她眼底闪过的锋芒。
涿绛郑重叩首。黑巾覆面之际,窗外树影婆娑,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属下告退。”
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起身时腰间剑刀与地面轻碰,发出“铮”的一声清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行至门窗边,涿绛忽又回首。
黑巾上方的双眼微微发红,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但最终只深深望了高悦一眼。
“殿下保重。”他忽然单膝跪地。
“属下……誓死效命。”
最后四字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话落,人便如鬼魅般掠出窗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晴山看他的背景消失,正要关窗。
高悦却抬手,接住了一片随风卷入的枯叶。
叶脉如血丝,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她轻轻一捻,枯叶碎成齑粉,随风飘散。
起风了。”她低语,眸中寒芒闪烁,“洛阳,也该变一变了。”
次日清晨,云中城郊,薄雾如纱。
白淮元抬眼便见田间农人劳作,锄头破土的声响惊起一群群鸟雀,扑棱棱飞向远处山林。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的气息,教他精神一振。
昨晚虚惊一场。
今日一早他与凌宇两人自驿站返程。
“淮元。”凌宇驱马赶上他,靴尖轻轻踢了下马腹。
“云中城门口有家卖糖酥的摊子,口味极好,可要带些回去?”
凌宇说得随意。
“听说姑娘家大都爱吃甜的。”
他握缰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紧。
他明白,凌宇是叫他买给晴月。
凌宇瞥见他指节泛白,心中暗笑。
如今看来,是情关难过啊。
“好。”白淮元冷声道,“既路过,多捎些。”
凌宇笑出声。
“淮元,你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怎么在儿女情长上生涩得像个毛头小子。”
昨日白淮元求娶被拒,凌宇都听到了。
“你总是冷冰冰的,这可不行……追姑娘要主动……还有,晴月姑娘是忠仆。你得告诉她,我们并州是讲道理的,不会为难承欢公主。”
“你不恨高氏?”白淮元看向凌宇。
“恨啊,可是我们大男人,恨个身不由己的女人作甚?王琅绞杀白氏时,她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凌宇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晴山与晴月两个姑娘品性好,聪慧有谋略。若承欢是狡诈之人,恐怕养不出这样的女侍。”
白淮元沉默,看向远处。
凌宇扬鞭,接着说道,“况且,晴月姑娘不是说了么,承欢和她的暗卫私奔了……想来,她也是个性情中人。”
“我知道了。”
白淮元看向凌宇,面容依旧冷峻,但眼神柔和了些。
前方,客栈院墙已映入眼帘,凌宇适时转移话题:“青焰说晴月姑娘的身体没有大碍……今晚,你也可以带她去看灯会。”
“灯会?”
“姑娘家都爱热闹嘛!”
凌宇眨眨眼。
“云中郡的灯会可有不少寓意,听说今年灯会要放‘鹊桥会’,这剧目可是求偶佳剧。”
话未说完,白淮元已甩鞭而去。
凌宇却看得分明,他的耳尖红了三分。
……
客栈内,阳光穿透雕花窗棂,高悦正伏案研究舆图。
地图上山阴峡谷的标记被她重重圈起,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黑白棋子。
“阿月。”晴山推门而入,将热茶放在桌边,“白将军回来了,正在楼下。”
高悦执棋的手一顿。
她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白淮元。
匆匆收起舆图,就听见了白淮元敲门的声音。
“进。”
推门声过,白淮元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今日换了常服,墨蓝长衫腰间束着银纹革带,若不是左腕还套着军士的护腕,倒真像个清贵书生。
高悦从桌前转身,案上舆图已换成白纸:“白将军有事?”
白淮元的视线扫过她发间微微晃动的木簪——那簪头雕着寻常的杏花。
之前她戴的都是双鲤木簪。
他喉结动了动,便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糖酥。”
顿了顿又生硬地补充,“凌宇非要买。”
油纸包递来时,高悦在交接瞬间小指无意划过他掌心。
白淮元如遭雷击般缩手,油纸包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才又被他接住。
高悦轻笑出声,接过油纸包。
待她低头解绳结品尝时,白淮元开口问道,“今夜城中有灯会。若你得闲……”
他话说一半又止住。
晴山在一旁抬眼便见他耳尖泛红,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高悦则微愣,捏着糖酥的手突然收紧。
上一次看灯会,还是七年前的上元夜。那时她母亲还在,亲手为她点燃一盏小兔儿灯……
“不爱看也没关系。”
白淮元误将她的沉默当作拒绝。
“看!”高悦猛地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却放得轻软:“听说并州的灯会还有剧目可看?”
白淮元眼中有光一闪而过:“今晚演《鹊桥会》是新排的剧目……戍时三刻,我来叫你。”
高悦点头。
待白淮元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晴山立刻反锁房门。
高悦展开舆图,她在山阴在峡谷北口画了朵火焰。
随即,书信一封,让晴山找机会交给景泰。
晴山接过书信,在桌边停下。
“阿月真要同他去看灯会?并州灯会不同别处,未嫁女子若应了男子相邀……”
晴山故意顿了顿,指尖在茶水里蘸了蘸,在案几上画了交颈鸳鸯的轮廓。
“白将军的心思……”
高悦眉眼温婉如画,偏生眼底沉着化不开的墨色。
“他既敢邀,我为何不敢赴?”
提到灯会,高悦不免哀伤。
“我有七年未看过民间灯会了……上一次,还是娘亲扮作商妇,带我去洛阳城西看双鲤灯。”
晴山突然沉了声音,凑到高悦耳旁:“阿月,若白将军真心待你,我们何不将错就错?助他拿下天下,你便是未来……”
“我们能瞒一辈子吗?”
高悦叹了口气,而后拈起桌上那支玉哨,对着日光细细端详。
跳动的光影在玉哨身上投下诡谲的光影,恰似她眼底暗涌的思绪。
“他父亲的死,我父亲有一半的责任。”
晴山猛地攥住她的手腕,高悦的瞳孔里映出她骤然锐利的眼神,“如何不能?”
高悦怔住了。
“阿月不是亲口说了的吗?公主已经死在鲜卑人的乱箭下了。”
晴山的眼神很真挚。
“你现在是我的妹妹晴月,是对白将军有救命之恩的琴师白将军。”
窗外忽然传来马匹的嘶鸣,是白淮元在院中喂那三匹枣红色的宝马。
高悦和晴山走到窗边,透过雕花窗棂往下望。正好看见他小心翼翼捧着块糖酥喂马,冷冽肃然的眉宇间竟带着几分少年气。
“阿月,我们既然已经骗了他,骗到底,也无不可啊!”
[狗头]感情推进需要两个助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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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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