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房门在昏暗的环境里很显眼,叶际卿半靠在窗边,默默地盯着那道白色。
外面的人很有耐心,间隔一分钟便按一次,从不连续多按,就那样很有分寸地等着时间。
直到门铃响过三次,叶际卿关上窗户,走到门口后拉开了门。
走廊明亮的灯光犹如一条分水岭,外面一片亮眼的白炽,里面是黑漆漆的寒潭。
池锐带着一身凉气,安静地站在门口。他刚一抬眼,便被叶际卿用力地扯进了房内。
‘咔’房门一关,像是电影刚开场时那样,霎时黑暗。
“你还真敢上来!”叶际卿撑在池锐身前,手掌按着他的锁骨,语气带着隐秘的禁忌,“池锐,你在勾引我吗?”
头两天下过雨,玄关的墙壁泛着潮湿的冷,池锐侧脸耳尖蹭到冰冷的墙上:“没有。”
在酒店大门时叶际卿秉持着对彼此体面的尊重,没泄出一丁点儿难堪的心理。此刻幽暗的房内,某种不可言说的执念显现出来。
叶际卿愤怒与他这副不冷不淡的模样,不松反倒又紧了紧,沉声质问:“那你上来干什么?你的妻子满足不了你,来跟我偷情吗?”
池锐霍然抬头,怒气横生,猛地推开他:“叶际卿,你嘴巴放干净点。”
这个横劲儿又上来了,叶际卿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一颗扣子:“我真不想口出恶言,你知道的,我那点儿肮脏的心思全给了你。”
话一多又牵扯到过去,池锐喘了两口气:“叶际卿,我再跟你重申一次,不要说海瑜。”
池锐从来都是热心肠,傻兮兮的乐于助人,除了交往时他会维护自己之外,叶际卿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维护别人。
说别人好像也不对,那毕竟是他的妻子。
狭小的走廊,叶际卿再次逼近他:“好,我跟她道歉,那你说,又上来找我做什么?”
池锐躲无可躲,侧着脸屏着气艰难又诚恳地说:“跟你道歉。”
池锐觉得自己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跟他分手时的那句口不择言的话,无论在相遇之前还是相遇之后,每想叶际卿一次,就愧疚一份。他觉得理应对叶际卿郑重地道歉,哪怕现在已经分手多年。
他的话音刚落,叶际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廉耻’二字,当年池锐那个无情的眼神穿越时间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道歉?”叶际卿低声发笑,“你甩我甩的够潇洒,现在又装模作样地跟我装好人,你觉得你这声道歉值几斤几两?”
自从相遇,叶际卿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仿佛洞穿人心,不分敌我地无情。池锐自嘲地笑笑,喉咙滑动:“我的道歉,不值钱。”
“所以你觉得我也不值钱。”叶际卿将他困于一角,“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际卿的严厉无人能招架,更何况池锐自知理亏。他微微垂头,回避了这声质问。
光线昏沉,池锐是陌生的乖顺。
良久,叶际卿将一口郁气洒在池锐耳边,像曾经无数次欢爱前那样慢慢地抬起一只手,用手背轻轻地刮了下他的脸。
池锐头皮一麻,身体极快地掠过一道电流,看着叶际卿越来越近的眼睛,来不及多想,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
叶际卿听见自己的骨头响了一声,酸麻瞬间从手指蹿到了后脊,身体惯性地后退,靠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池锐后知后觉,脸色一变身子微微倾去:“对不起!我忘了。”
黑暗里叶际卿的白衬衣很显眼,他甩了下胳膊,幽然笑道:“忘?难道你还记得?”
池锐的手顿在半空,定定地望着他说:“记得。”
气氛短暂地凝滞,叶际卿挽起右臂衣袖,伸出一根手指将池锐的手压了下去,接着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池锐的脸很烫,暖暖的温度通过手心流窜进骨血,右臂被缓和的很舒服。
叶际卿抵住他的额头,喃喃说:“你真没良心啊。”
叶际卿态度转变的太快,池锐不敢挪动一分一毫,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唇,攥着手心僵硬地提醒他:“叶际卿,我们分手了。”
其实他还想说,你有男朋友了。
“你觉得过分了?”叶际卿得寸进尺般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语气暧昧不清,“那你知道我现在更想做什么吗?”
淡淡的酒精味道充斥在鼻腔,池锐奇异般地开始耳鸣,他眩晕了片刻,咬了下舌尖,理智回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叶际卿身体僵了一瞬,随即轻声发笑:“那我告诉你我想做什么。”
他将手滑到了池锐的脖颈上,轻柔地拨着他的喉结。池锐刚想避开,只听叶际卿压抑的声音传至耳边。
“池锐,我想掐死你。”
池锐震惊于他的恨意,抬起眸子无声地看着他。
浑浊的空气与昏暗的空间融为一体,周边的任何动静都像是在密封的罐子里进行,带着刺耳的回响,又远又闷。
片刻,他抬手拽住了叶际卿扎在腰间的衬衣,随后用力一拉。
腰间一凉,叶际卿的手僵了在池锐的脖颈上。
“你真猖狂。”叶际卿咬牙切齿地说,“松手!”
白色的布料还带着叶际卿的体温,池锐紧攥着衣尾不松手,眼神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这一刻,叶际卿开始恍惚。眼前的池锐面带倔强,目光磊落昂扬,如果不是察觉到池锐眼皮颤抖了一下,他险险地就要以为这还是在六年多以前。
那时的池锐总是兴高采烈地叫他:“叶际卿...叶际卿...”
极静的空间下耳朵里是一阵嗡鸣,眼睛已然适应黑暗,彼此眼里都有湿漉漉的光圈。
“池锐。”叶际卿像是在跟他妥协一般,轻叹了一声他的名字。
池锐闷闷地回:“嗯。”
叶际卿眉心微蹙,有种清淡的哀伤。他抬手用拇指蹭了蹭池锐的脸,这次池锐没有躲开。
时机错误场景也错误,纠缠的思绪拥堵在脑海,池锐安静地望着他,叶际卿的心密密麻麻地钝痛着。
随后,他掰开池锐的手,将自己的衣尾抽回,似在跟他依依不舍地正式告别:“池锐,回家吧。”
布料的余温在手里一点一点消失,池锐心里的力猛然被卸,他听话地出门,站在门口看他,眼睛有些发红。
叶际卿实际一点儿也不无情,池锐横也行无赖也行,可现在偏偏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这让他最无可奈何。
走廊的灯照进房内,穿堂风吹过,叶际卿感觉自己清醒了几分,过往烟消云散,都得往前看。
他喉间酸涩,踏出房门,帮池锐抚平领口的褶皱:“你知道的,叶哥有时候...,你做的很对,现在..过得也很好,不用跟我道歉,过去就过去了。”
池锐嘴唇微抖说不出话来。
“这个项目方案我费了很大的心血,我要一步步看着它完美地建成落地,你的事放心做,我们互不打扰。”叶际卿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往外轻轻地推了推他。
“叶哥..”
叶际卿没再说话,他退回到房内,深深地看了池锐一眼关上了房门。
‘咔’轻柔的关门声震的池锐耳膜刺痛。
-
便利店的生意很好,此刻正值下班放学到家时间,路过的居民免不了要进去买些酸奶或者一些别的小吃,店内的人络绎不绝。
里面还有人在选购,海瑜结完这一单,看向在门口的男人:“进来坐。”
何煦在超市买完东西放到了隔壁新租的房子里,叶际卿那边没消息,也没看见池锐回来,他自觉识相地没回去打扰。
海瑜这一叫让他不由地心虚,池锐跟叶际卿在一起...聊什么?
“进来坐呀。”小念搬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凳子,费力挪到他跟前。
何煦笑了笑,对海瑜说:“打扰了。”
海瑜将小念牵回柜台内,又把凳子向柜台旁挪了挪:“坐里边,待会儿有人还有结账,别碍事。”
何煦点头坐到了柜台一侧。
半个小时过后,便利店不再进人,海瑜结完最后一单,坐下舒了一口气。
何煦放下手机,笑着问:“很辛苦吧?”
“还行。”海瑜弯唇一笑,眉眼颇具风情,“你们在这里待多久?”
“三四个月吧。”
说话间小念从里面的软椅上下来,跑到何煦跟前仰着脸看他。
小女孩儿面容纯真,眼神清澈,何煦看着很欢喜,点了点她软嫩的小脸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好像是叫小念,不过跟小孩儿玩嘛,保持幼稚最重要。
小念咯咯地笑着,娇憨可爱:“我小名叫念念,小小名叫小念,你叫什么呀?”
小名?小小名?何煦忍俊不禁,想了想自己的名字,牵起她的小手,也学着她的口气说:“嗯..我小名叫阳阳,小小名叫小阳。”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响,何煦扭头看过去,海瑜的水杯被她自己不小心弄到,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何煦起身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桌子,见海瑜低头不说话,又问“你烫到了?”
海瑜抬头,目光不虞地盯了他一会儿,摇头道:“没事。”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要跟小孩子胡说,她会当真的。”
原来是嫌他诓小孩儿,何煦道了声抱歉,帮她擦干净桌子后坐回原位,然后一本正经地跟小念改口说:“小念你好,我叫何煦。”
小念很聪明,眯着眼睛笑:“何叔叔好,我叫时念。”
“时念?”何煦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轻声说,“池时念你好呀。”
海瑜敲了下台面,何煦看过去,只听她问:“叶际卿也跟你们一起待三四个月吗?”
何煦一惊,诧异于海瑜怎么知道叶际卿。他不敢深想,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只见海瑜慢慢擦拭着桌子,笃定地又问:“他是叶际卿,对吧。”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何煦只能讷讷点头。
海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看向小念,眼里溢满柔情,对何煦指正道:“海,海时念。”
“嗯?”何煦怕小念来回动磕到,手下还按着柜台的边角。
海瑜将波浪般的长发往后撩了撩,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白皙的手:“好像还没做自我介绍,你好何煦,我叫海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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