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回更衣室换了衣裳,打扮一番,提着冰鉴就要往大将军府去。
只是,才出了相府,后头跟上来的晏罹就禀告了方才楼人传来的消息。
两刻钟前,筇崖公主入宫向文耀皇帝请旨赐婚她与连穼。
孟淮妴翻进大将军府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连穼,而是筇崖公主。
筇崖还是那副娇贵傲慢的模样,面对孟淮妴的长揖,依旧不叫人起身。
主子不能起身,黛禾晏罹这些当属下的,自然也不能。
偌大的大将军府内,护卫亲兵和下人看着,这样上半身与地面平行的姿势,要做得标准,实在是不好受,更遑论她还一手提着冰鉴。长久不让人起身,亦是让人难堪。
这一次,筇崖公主迟迟没有松口。
孟淮妴心中估摸着,恐怕得有一刻钟了。
第一回见面时,她直言的那句“公主殿下,您似乎忘了让我等起身”也早已失效,如今再说,筇崖公主装聋作哑,好似没听到般。
孟淮妴看着地面,她此刻想做绥匀郡主的心,又达到了顶峰。
真是……受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刁难!
——是的,她想做绥匀郡主,不是因为胸有大志,只是因为不想受这种刁难。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怎么可能是为了天下百姓?就像很多人想当官,不是为了为人民服务,而是为了荣耀加身和自己过得安逸。
她孟淮妴在这一点上,和大部分人没有什么不同。那种为人民呕心沥血心有抱负的人太少,不巧,她也不是。
筇崖不叫她起身,又担忧自己走了后,她就不管不顾地起身,便也一直在对面站着看。看起来像是自己找罪受。
孟淮妴又说了一句:“公主殿下,您似乎忘了让我等起身?”
筇崖还是装聋作哑。
这样僵持着也是浪费时间,孟淮妴想了想,道:“公主殿下,看来您与连将军出行的月余时间里,相处得很不融洽,这才把怒气发在我身上。”
筇崖听到此言,眼神暗了暗,隐隐是有怒火和不甘,但她还是昂着头,道:“本宫与连将军相处得很是融洽,你还不知道吧,本宫已经向父皇请旨赐婚!”
孟淮妴依旧保持着标准的长揖姿势,声音带着好奇:“那陛下同意了吗?”
皇帝当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孟淮妴知道结果,但她若是现在便知道结果,消息得到的未免太快了,这才有此一问。
筇崖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父皇没有拒绝,只等连将军也请旨赐婚,此事便成了!”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明白的,明白皇帝不会让她和连穼成婚。
“公主殿下。”孟淮妴道,“在大尧,公主殿下和皇女殿下虽不必全心投入政事,但与殿下们成婚的人,无论是主内主外,都只能挂个闲职虚职度日——即便大将军,也得降职成为闲人。”
“殿下,他是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心有抱负的大将军,您真的要勉强他吗?”孟淮妴抬起头,看向筇崖公主。
筇崖走近她,居高临下道:“他要是真心爱我,自然会为了我,卸职为驸马!”
孟淮妴反问:“公主殿下要是真心爱他,愿意为了他不做公主吗?”
若是筇崖公主易姓为平民,那么与她成婚的人便不必只做驸马挂闲职了。
筇崖知晓这些,但她面对这样的问题,选择只要求对方,而不要求自己。她心虚地移开目光,道:“本宫才不管这些,他就得真心爱我!”
孟淮妴轻笑一声:“殿下,您不付出真心,别人又怎么会付出真心呢?真心,从来都是需要回应的。”
筇崖面色一僵,有些恍然,但还是固执地抬着下巴。
孟淮妴继续道:“让尧国的神将只能当驸马,陛下不会同意。让一个有用的人变得无足轻重,边境百姓也不会同意。殿下,既然您与连将军互无真心,又何必陷在这种艰难境地?”
筇崖面有动容,其实她今日去求赐婚,也不过是做最后挣扎,方才对孟淮妴所言,只是不想落了下风。
她身边的人和她自己其实都知晓这些道理,但她傲慢惯了,不喜欢听不好听的话,身边的人便不敢说,母妃贤妃也只一味地说她就该配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孟淮妴,倒是第一个点出她心底隐隐知晓却不愿深想的事实。
她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你说,什么是真心?”
她可以肯定,她对连穼是心动的,前所未有的心动。
这真是问住孟淮妴了,她面上有些尴尬,低下头,想说不知。然而,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却打断了她。
“公主,你们在做什么?”
孟淮妴抬头,看到从外头进来一身公服的连穼,显然是才回府。
意外地,筇崖见到连穼来了,也依旧没让孟淮妴起身,只一双眼睛盯着连穼不放。
无法,孟淮妴只能取巧,低下头以这个姿势向连穼道:“见过……”
“请起。”没有等她说完,连穼便道。
“呼!”孟淮妴瞬间直起腰身,舒展了下肢体。习武之人,是不会因方才的些许刁难而身体难受,但舒展一下也更舒服。
筇崖一言不发,在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孟淮妴和连穼之间盯了个来回,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孟淮妴注意到她的不同,细细一瞧,发现筇崖看向连穼的目光里,没有了从前的爱慕和那点娇羞之意。
她不由问道:“连将军,你之前与公主殿下同行,是给她气受了?”
连穼神态如常,温和笑道:“孟小姐说笑了。”
筇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连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连穼对孟淮妴用这样的面目说话时,那份温和要实质一些?
她回想起与连穼同行的月余,本以为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连穼处处保持着风度和谦和,让人产生平易近人的错觉,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从来不散。
这让她感到分外挫败,好像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他的喜怒哀乐。
回程的路上,她思索了很久,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殿下,”孟淮妴把筇崖的思绪拉回,拱手道,“多谢殿下出门在外还想着我,竟一路带着糕点送我。”
孟淮妴是想试探,昨夜连穼带去的糕点,是否真是筇崖公主要给她带的。
筇崖目光移到她手上提着的冰鉴上,想了起来,了然道:“是我让连将军买的,不必客气。”
她不过是觉得那芙蓉糕很甜,想着回来后,孟淮妴看到自己与连穼眉目传情时心中会苦闷,届时她再把与连穼一起带回的糕点,像是发喜饼一样施舍给孟淮妴的场景一定会很解气。
那时,她连台词都想好了,就说“啷,这芙蓉糕很甜,可以解了你心里的苦”。
这是她与连穼到达太承府时提的事,那时距离出发才过了四日,她心中尚有美好念想。
回程的时候,她完全忘了曾经让连穼买糕点的事,想好的场景更是看不见的。况且,回程是从别省出发,走的是另一条路线,那芙蓉糕,想来是连穼又派人专程去买的了。
筇崖目露思索,也不知连穼这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还是真想给孟淮妴送点什么。
孟淮妴得了筇崖的回答,心中不免失落,原来真不是连穼自发想送的。
她提着冰鉴,率先走到正厅,把冰鉴往主位的桌上一放,一把打开,道:“吃!”
话一出口,孟淮妴发觉到这像是命令的口吻,下意识地一手抬起想要捂住嘴巴,但手停在半空又收回了,她眼中划过一丝懊恼,情绪最终化作:罢了,随便吧。
连穼本想坐下,听她这般言语,竟丝毫不觉惊异,从善如流地朝那冰鉴内看了眼,其精致,让他一眼认出,那是他的静林院的样子。
虽是比他昨日送去的糕点大了两圈,但这样精巧的糕点,显示了主人的十分用心。想起孟淮妴的厨艺,他相信这是她亲手做的。
连穼眼中划过一抹不舍,道:“不想吃。”
闻言,孟淮妴一手握成拳,就要砸下去:“不吃便毁了吧。”
拳头被连穼握住,他像是不情愿般,道:“我吃。”
孟淮妴要毁了它,只是觉得砸扁了,也就可以随意丢弃了,并非是恼怒。因此见连穼要吃,便抽回了手,找了个位置坐下。
连穼去正厅的净手池洗了手,才回来拿起玉箸吃起糕点。
筇崖公主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精致的糕点完全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像是甘于被忽视一般。
孟淮妴也回看她,四目相对后,二人对视良久。
孟淮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除了强势的反扑之外,还装了些许疑惑。
筇崖细长美目有一丝逞强的坚持,在用力地想要看透对面之人。
最终,筇崖眼神飘忽了些,道:“孟小姐好手段,竟然让若音和本宫的四弟成了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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