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路斐当晚带着酒站在了执政官官邸的门前。
他一边按铃,一边腹诽,如果自己的性别换一换,这个夜访看起来可就太像潜规则现场了。
门打开,露出殊勋的身影。
“进来吧。”
房间里灯光昏暗,静悄悄的,依旧一尘不染,没有太多生活的痕迹,却多了一股淡淡的、水汽和洗护用品混杂的潮湿气息。
路斐走进门厅,随口问道:“你洗过澡了?”
殊勋在身后把门关上,冷不防路斐回过身,伸手捏住了他额角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碾了碾。
突如其来却又似乎自然而然的亲昵动作让殊勋愣了一下。
一丝信息素的气味随着路斐扬手的动作扑到鼻尖,似乎是从对方手腕内侧散发出来的,让殊勋有点心痒。
作为同性,Enigma和Alpha的信息素在生理上不具备相互吸引的基础。但也不是所有的Alpha之间都那么难以相处。路斐的气味并不容易令人厌恶,这是被众人所公认过的。殊勋此时的心猿意马,一半是由于这个原因,另一半则是由于路斐的举动。
但路斐好似对殊勋的反应浑然不觉,自言自语了一句“果然”,就收回了手。
只在门厅站的几秒里,洗护用品的香气就凝聚了起来,变得清晰可闻了。这是一种清爽的、略带咸味和草本气息的味道,深邃而冷静。
路斐刚准备离开门厅,又站住了脚步,好奇地询问:“你洗发水的味道很少见,是什么?”
殊勋又是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是海。”
话出口了才想起来,路斐是土生土长的第二帝国人,一些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路斐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凑近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点头道:“挺好闻的。”
说罢,拎着酒转身向屋内走去。
殊勋跟着他,一直跟到家用吧台边,才找回了开门前的镇定心态。
“冷柜里有冰块。我帮你洗杯子?”他提议。
路斐却笑了起来,忽然问道:“我们算是在约会吗?”
殊勋第三次愣了愣,无奈之余,他甚至有些习惯了,答道:“算。”
路斐点点头,没有异议,指了指吧台后面的高脚椅,轻快地说道:“坐吧,长官。”
殊勋坐过去,看着对方开了带来的那瓶威士忌,熟练地在酒柜前挑选杯子,清洁酒具,做调酒前的准备,神色一点点变得专注而放松,逐渐意识到路斐曾说过他靠做酒保填充休闲时光,这话所言非虚。
殊勋不知道“海风酒吧”关门后,路斐有没有找到新的消遣场所,也不知道如果他扩充了家里的酒柜,是否也能占据更多一点路斐的余暇时间?
两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郁金香杯放到了面前。
路斐在对面坐下,灰色衬衫的袖子挽到了臂弯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左右找了找,问:“灯光亮度能调暗一点吗?”
殊勋摸到旋钮,慢慢调节,直到最昏暗的那一档。
随着头顶昏黄的人造光线一点点减弱,落地窗外洒进来的冷光也愈来愈明显,最终,如同一层薄纱笼罩在两人的身上。
那是亚提斯星的冻海反射出来的如雪的星光。
遥远的主星像一弧狭窄的冰刃,高悬在夜幕之上。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注视着主星那弯冷光。
窄窄的吧台下,他们的腿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体温隔着裤子的布料传递到彼此身体上,但谁都没有撤开的意思。
烈酒复杂的香气从微微收拢的杯口含蓄地逸散。
忽然,路斐轻声问:
“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殊勋缓缓开口:
“我说过,我对下东区采取的措施,有相当的必要性,原因说来话长。”
路斐转回头,温和地注视着他,笑了笑,作为鼓励。
殊勋喝了口酒:
“你调查过我的过去吗?”
路斐晃着杯子,没有喝的意思:“没有。”
何况殊勋的过去都在亚提斯,查起来太费劲了,也没必要。
“我被委任到第二帝国之前,在亚提斯担任陆军少将。”殊勋说。
“在调任的前一年,我正带着军队在帝国的边疆打仗,就是那块土地。”他指向天空中的亚提斯星。
路斐顺着看过去,冰冷的反光中,确乎有一片微弱的土色黯斑,只有在远离地面的高处才能看得清。
“那是亚提斯版图上最新的疆域,澳野,我打下来的。”
路斐轻轻惊叹了一声,不禁转头看向殊勋。和平年代,打过真正战役的人不多,许多军官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因此路斐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赏。
“澳野在永冻海区的边缘,是一块孤立的海中陆地,与帝国主体隔着一片不小的海域。那里不是无人区,早就有原住民,历史上也建立过一些边缘政权。在帝国统一的前夕,有一批战败的叛军逃到了那里,形成割据局面。帝国几次派军队去清剿,都没能成功,里亚斯军校的历史课上应该也教过。”
殊勋低笑一声,手指蘸着杯壁的冷凝水,在桌面画了一个湿润的圈,当做简易地图。
“打进去很难。那里气候多变,地形复杂,临海的四面不是山地就是荒漠,无论从哪里登陆,实际作战中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而澳野的中部腹地却基本都是富饶的平原,可以补给,但我们的军队身后,只有七千多海里的空旷海域。
“虽然我们的武器比封闭的澳野迭代更快,但敌人却比我们更加不择手段,他们甚至不需要掌握应对最新型武器的技巧,只要手握那里所有民众的性命就好。帝国的统治发展到当时,要消耗多少军力成本,已经不是发动一场战争要考虑的最首要因素了。没有人想以玉石俱焚为代价,收获一片血流成河的焦土。太不人道的战争事件,也会冲击帝国的统治。再加上帝国那时的主要力量,都用在了支持里亚斯的殖民上,久而久之,搁置澳野问题,就成了默认的传统。那里的叛军就这么变成了一股极权统治的力量。”
路斐可以理解,第一帝国作为比里亚斯历史更悠久的国家,单单是统一,就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和力量。它内部的复杂性,也会超出他的想象。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路斐是当时的参谋之一,也一定会给出皇帝同样的建议。与里亚斯这颗能源星球相比,一块小小的土地能带来的收益,似乎确实不值一提。
殊勋继续道:
“但随着里亚斯的开发,澳野这块疆土,重新展现了收复的必要。亚提斯本身可用的能源不多,里亚斯日益建立起独立政权,获取里亚斯的资源,逐渐不像最初时那么容易。除开里亚斯,冻海就是目前唯一有开发潜力的地带。陛下决定收回澳野,不仅是因为它能提供一块开拓冻海的基地,也有另外两个更实际的好处:粮食和航空港。”
路斐正拿着一瓶纯净水,往两人酒杯里的纯饮中兑,闻言,手中一顿:“航空港?是264年,在里亚斯首都和第一帝国之间新建的那座?”
一不小心,水兑多了。
殊勋没有介意,拿起来喝了一口,道:
“就是那座。里亚斯和亚提斯是被潮汐锁定的两颗行星,但亚提斯面向里亚斯的那一面,几乎全是海洋,绝大多数陆地集中在另一面,已有的两个航空港也都在那里。如果能在朝向里亚斯的一面设立航空港,距离缩短,干扰也会减少,星际运输的成本能降低很多。这样一来,澳野就是唯一可选的地方。
“但这么多年过去,叛军的势力扎根得越来越深。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认为,能在保全澳野大部分经济基础的前提下,收回统治权。
“但我不信邪。那时候,我是第一帝国为数不多的Enigma之一,最年轻的陆军少将,父亲又是国防部的陆军总司令,很多光环加在我头上,让我急于做出点更大的成就,证明我的能力。所以,我把目光投向了这个人人都嫌麻烦的任务上。我向国防部和军事处要了两年时间,我的父亲是反对派里声音最大的,但我自信地认为,两年足够了。”
殊勋和路斐相视,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两人均是笑了笑。
笑完,殊勋的神情却渐渐冷了下来。
“事实上,两年也确实够了。我打下了澳野,连同那块大陆上的民众、城市和农田,一起纳入了帝国的版图。但战役胜利的次日,从首都传来的,却不是对我们军功的肯定,而是一道对我父亲叛国罪的判决通知书。”
路斐放下了酒杯,目光凝重,预感到了事情接下来会是怎样的走向。
殊勋眼中寒意彻骨,却又灼烧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我来不及清扫战场,就连夜飞回了首都。
“但是,等我回去后,才得知,父亲竟然前一晚就已经被处决了。在我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快,又一个噩耗传来。在家中的我母亲,也自尽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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