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军事基地，将药剂的事告知路斐之后，回到指挥室前，殊勋低声吩咐谢蕴：“你去把作战的录像文件发给他。”
谢蕴明白“他”指的是谁。
虽然路斐和白烨不直接参与芯片项目的实测阶段，但毕竟目前除了殊勋，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了解这项技术。一旦出现情况，也只有这两人能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她立刻道“是”，转身直奔影音室。
郁云听不懂，但知道不能窥探上级的私事，于是装作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替殊勋拉开了指挥室的门。
见殊勋回来，申成等人齐刷刷站起来行礼。
“沙盘。”殊勋道。
立即有人调出全息沙盘。
申成作为军区司令，自觉地开始对军情做汇报。
但没说一会儿，就被殊勋抬手打住了：“说点新的。”
申成的汇报太啰嗦了，无论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讲述一遍，抓不住重点。澳野是殊勋打下来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该怎么再打一遍，他想听的，是这些年里澳野的新变化。
殊勋清楚申成个人能力的长短板在哪，他无意苛责这个老部下，干脆逐个提问：“澳野的武器储备状况如何？”
他在来之前，已经全方面了解过了澳野军事物资储备的基本情况。
受限于自然条件，澳野没有多少重工业，十五年前，殊勋为了打赢那场战争，更是摧毁了不少原本属于敌方的军工设施。后来的澳野，行政管理十分混乱，受到打击的重工业便一直没有得到重建，还是三年前殊勋回到亚提斯，坐上了国防总参谋的位置后，才开始将资源向澳野的第一产业倾斜。尽管如此，澳野现在仅有的数座军工厂也只能生产一些轻型军械，包括重武器在内的大部分装备全靠本土运送，或者从第二帝国进口。
枪械的保存十分简单，只要将部件拆解后涂上机油，再重新组装好，即使保存几十年也依旧能正常使用，但重型武器和高科技武器却需要经常保养和维护，否则，哪怕只是放置半年，可能就难以再次投入战场了。
澳野一直不算和平，应该不会出现武器闲置的状况，不过，这次的动乱爆发得突然，短缺倒是有可能。
果然，申成面露难色：“轻型武器的储量还很充足，但大部分都是过时的轻武器，重型武器就……”
殊勋对此早有预料，满载重武器的运输舰比试验兵团提早了大半个月从本土出发，至多后日就能抵达：“武器支援很快就能到，军事设施呢？”
申成立刻在全息沙盘上调出各类军事设施的分布图，分门别类地讲解起来：“这是指挥机关、以及地表上下指挥与作战工程的分布……”
讲到一半，指挥室后方却突兀地冒出一道声音，打断了申成：
“不对，这里的战壕已经不能使用了。”
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显然说话人十分笃定。
众人回头望去，说话的竟是一直站在门边的那个不起眼的通讯员，郁云。
被一个通讯员当众指着鼻子说“不对”，申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碍于殊勋在场，他不好发作得太明显，但不发作又显得丢人，于是沉下脸问：“你说什么？”
郁云毫不畏缩，迎着申成的目光，声音不大不小，又重复了一遍：“报告长官，我说位于坐标27.384，36.792这块高地的战壕已经不能使用了。”
“这里轮不到你插嘴，出去！”申成没想到这个通讯员居然真的敢还嘴，当即恼了，Alpha信息素伴随着怒斥声，迎面向郁云压了过去。
“等等，”殊勋喝止了申成，对郁云道，“你说。”
郁云的脸有些发白，但声音依然镇定，上前两步：“报告参谋长，该据点的野战工事较为完备，问题出在环境上。这块高地地形开阔平整，原本有丛林遮蔽，但去年冬天遭遇了一场山火，现在植被稀疏，没有任何遮蔽物，完全无法防范敌人的空中侦查和打击，无论是攻是防，都很困难。”
“嗯。”殊勋点头。
无视申成和其他几名军官难看的脸色，郁云继续道：“反叛军在这片区域附近的山地里有一个较大的据点，去年的那场山火有人为痕迹，很可能就是他们放的。这块高地处在西部战线后勤补给的要道上，如果不先解决这里，一旦敌军攻占了这个据点，整个西部战线的补给都会成问题。”
“你怎么知道山火是人为的？”殊勋问。
郁云立正，敬了一礼，朗声道：“报告参谋长，我是国防工业学院第67届毕业生，入学志愿是军事指挥专业，后被调剂到测控技术与仪器专业，毕业后曾在测绘部队服役一年。这片区域的测绘工作，是我独立完成的。”
指挥室里，陷入一片微妙的沉寂。
从指挥专业调剂出来的学员，入学时的成绩必定十分优秀，然而，入学后，却被调剂到了测控专业，毕业后更是被分配到了与专业基本无关的测绘部队，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郁云是个Beta。
郁云藏在话语中的不平和怨忿是显而易见的，几个Alpha军官相互交换眼神，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不满和厌恶，却都一致隐忍，保持沉默。
申成怕殊勋斥责自己，不敢再对郁云发火，看起来倒也像有点容人之量，其他几个资历浅一些的军官则是明晃晃地把敌视写在了脸上。
殊勋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的Beta，看了几秒，问：“你还有什么想法？”
郁云顿了顿，走上前，竟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移动存储设备，插进了总控台的端口，操作起来。
屏幕上，移动存储设备中干干净净，只有唯一的一个文件。
郁云点开它，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份详实完备的方案。
这是一份迅速摧毁并瘫痪行省能源、交通设施的方案。
殊勋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
郁云紧紧盯着殊勋的脸，没有急着开口讲解，捏着遥控器的指尖微微泛白，不用殊勋任何的示意，自动跟着殊勋的阅读速度，把文件一页一页往下拉。
五分钟过去，殊勋看完了方案，不置可否：“这个方案你做了多久？”
郁云答：“五年。”
“自己完成的？”
“是的。这是我基于对于行省局势的预测，在五年间持续修改的结果。”
殊勋脸上看不出满意与否，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你是测绘部队的，为什么来做通讯员？”
“报告长官，我是主动要求的。”
“你从测绘部队转来做通讯员，就是为了把这份方案交到我面前？”
“……是的，参谋长。”郁云直视着那对深黑的眼睛，按下心中的忐忑，大声答道。
“你要如何靠这份方案取胜？”殊勋又问。
郁云不假思索地答：“渗透战术。”
有个军官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被申成严厉地瞪了一眼。
郁云仿若未闻，走到全息沙盘前，自作主张地指指点点起来：“与十五年前的正面攻坚战不同，如今的反叛军虽然同样盘踞在首府澳城周边，但他们的根基不在中央地区，而在行省东、西两部的山地中。反叛军暗中控制的范围可能比我们已知的还要多，从现在的战况来看，反叛军的后援和补给都十分及时，显然已经构建起了一套有效的防御部署。如果想彻底根除他们，就要以最快速度切断他们防御部署之间的关系，摧毁一切可以给他们供给的线路，这样才能为正面进攻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先前冷笑的军官发言：“连一堂军事理论课都没上过，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东西，也敢拿出来显摆？你说得轻巧，渗透战术的作战情况下，强击部队没有补给，没有援军，只有精锐的装甲部队才能打，否则就是让士兵白白送死。照你的说法，强击部队要渗透进山林里去切断敌军的防御部署，且不说澳野有没有这种素质的精锐特种部队，装甲部队可开不进山地丛林，你要找谁去执行渗透任……任务……”
说着说着，那军官眼睛睁大，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转过头，看向殊勋。
不只是他，指挥室里所有的人听到这里，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殊勋。
短暂的沉默后，郁云开口：“参谋长，您的试验兵团能打吗？”
殊勋赞许地点头：“可以。”
郁云眼中顿时迸发出一抹亮光，面上虽还尽力保持着平静，却无论如何都难掩内心的激动。
“你想上战场？”殊勋又问。
郁云等的就是这句话，飞快回答：“是的，我想上战场！”
他费尽心思才拿到这个参谋长通讯员的位置，就是为了赌一个得到赏识的机会，现在心思被戳穿，他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
“好。”殊勋转头，对申成道：“在你的队伍里给他安排一个位置，该学的东西给他补齐，不许出现一切针对Beta士兵的歧视和区别对待。”
“谢谢参谋长！”郁云赶在申成反对之前高声道。
申成却也没打算阻拦。他是个实诚人，早在郁云分析战术的时候，就对这个Beta有所改观，连忙保证：“是！”
殊勋转回来，看向郁云：“你不再是通讯员了。明天接受背调，通过后就到队伍里报到，这次你的越级汇报，我可以不追究，但违反纪律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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