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来什么一睹风采!”洛垂容被一阵清脆且高傲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随即一个穿着布衣的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被提溜的扔了出来,那孩子脸上有些脏兮兮的,短发蓬松遮掩着一半的眼睛,颤颤巍巍地起身,有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手指着扔他出去的女子,“你等着,他日我金磅提名之时,必将这赌坊夷为平地。”
迎面走来了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慵懒地晃动团扇,噗嗤一笑,眼睛是有温度的,嘴中言语却冷漠至极,“真是自大的小鬼,不知桂折兰摧,四书五经背熟了吗?天下时政又知多少?历代典章、诗赋可如会贯通?”
“ 这…”小孩红胀了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你以为科举这么好考吗?有多少寒门落榜,又有多少世家及第?贫民百姓真的能出头吗?有多少人饿一顿饱一顿,千里迢迢赴考,又有多少人忍受十年板凳冷?处在幽州这一片小小的四方之地,不知天地为何物,当真是天真。”那女子抬起下颚,目中无人望向远方。
不知为何,洛垂容觉得她并不想责难孩子,反倒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不像是说给孩子听的,倒像是说给如今享受权力体系的官听的。
要是在郾都这等场景必会引来围观群众,可幽州却没有,没人停下来,大家都很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唯一可以停下脚步的是可以施以援手的。
小六子用余光快速瞄了一下四周,撇嘟囔着嘴,唉声叹气,“还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洛垂容不紧不慢的挪步走到他身旁,用了些力气拍了拍小孩的背,有些责怪道,“你这孩子,阿姐不是和你说了,好好读书,好好读书,莫要来这赌坊,走,跟阿姐回家去!”说着便硬拉着孩子离开。
赌坊老板看着拉着小孩走的女子,年纪尚轻,鹅黄色的衣袍显得娇俏的很,只是平静的话语彰显成熟,一身的贵族小姐模样,当真是不会撒谎。她皱了皱眉,便出声阻止,“等等,姑娘看上去不缺银两,这孩子脏兮兮的,三番五次来赌坊,倒是和姑娘的行径大不相同。
洛垂容低眸抹着眼泪,“他是我已故朋友的孩子…”
赌坊老板见状放轻了语气,“孩子前几日就在赌坊,姑娘为何现在才来 。”
“前几日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后来丫鬟才说这孩子想赚钱给他生病的好朋友买些吃食,因为那孩子也得了…得了…我心疼…”洛垂容榻下的眉毛彰显几分憔悴之意,断断续续的抽噎,谎话更是张口就来。
那女子哑口无言,低眸不知所措,洛垂容打算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她的声音,“等等,两日后,城门外有人行善可去看看。”
洛垂容眼神里有一丝不解,但还是含着泪水微笑着接话,“多谢姑娘提醒。”
远离一睹风采楼,洛垂容微微靠近梅影耳边轻声吩咐, “去查一查不起眼的小医馆,晚上在客栈汇合。”
洛垂容牵着孩子的手,另一只手平静的拭去眼角的泪,已然没有刚刚紧张的氛围,轻松的问话,如同在问日常琐事一般,“查到了些什么?”
彼时还羞红脸的孩子,抬眼露出透亮的眸子,表情里带着认真,一本正经地开口,“一睹风采每一层楼都大为不同,低楼是茶馆,二楼是赌坊,三楼是食宿,中层是文人雅客作诗之地,这高层则是富家子弟吃喝玩乐的场所,不过中层要花笺,高层要赌宴帖。”
“具体赌什么,和赌坊不一样?”洛垂容倒是会抓重点。
“不知,我只混到了前三楼。”小六子耸了耸肩。
“嗯,做的不错。”洛垂容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六子像是收到了鼓舞,抬着头颅继续禀报,“前阵子我到各个医馆查药物出账的信息,发现醉生药,不对是仙家露,大多供应给了一睹风采,不过,这幽州城内几乎无所不及,遍地洒水,只是计量不同的区别而已。”
“这么看来莫不是饭菜里也下了点玉露琼浆,天天白菜豆腐我竟吃不腻。”洛垂容食指磨蹭着下巴,思考着。
“不过,我觉得这赌坊老板及其厌恶仙家露。”小六子的话欲言又止,撇了撇嘴,“才怪。”
洛垂容低头瞥了他一眼,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小六子,想读书吗?”
“ 读书?读不来读不来,从小就不是这块料子。”小六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虽稚气未脱,眼神却带着一丝稳重,“我看不惯读书人的傲慢,我爹也是个读书人,可惜寒窗数十年也未曾中地,最后受不了打击死了,我娘也是笨的很,竟然随他而去。既然我生在乞丐堆里,死也该在那里。”
“小屁孩,说些什么不吉利的。”洛垂容弹了弹他的脑门,小六子吃痛,单手捂着脑门,“老大,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还有更狠的呢。”洛垂容用指腹揉搓着小六子脏兮兮的脸颊,知道稍微干净些才肯罢休。
小六子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随后又被一张帕子覆上。他自己仔细的又擦了擦,小孩子也注重面子的。
洛垂容牵着小六子的手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挤在街角小巷的医馆,门楣低矮,木匾倾斜的挂着,她无意间轻轻磨蹭了身旁孩子的手掌,有些毛糙,小六子打趣的说,“老大,你们这效率够慢的。”
洛垂容摇头不语,带着他跨进医馆,“大夫,我弟弟手有些擦伤,帮他看看。”
她则是站在一旁,目光却将屋里打量了一番,屋内实在狭小,仅放得下一张硬榻,和一张方桌,晒干的草药发散出苦涩的清香,济世救人这四个字悬挂在床头。
见大夫为小六子擦药,洛垂容轻声提醒,带着心疼,“大夫我弟弟怕疼,这里可有什么可以忘记疼痛的快效药,比如仙家露什么的?”刚说完小六子时不时缩回手,怯生生的喊疼。
大夫见状,起身从底下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将药水倒进破了口的碗里,又掺了好些白水,端到小六子嘴边,“止疼的,来。”小六子小口抿了抿,抬头与洛垂容眼神相交。
离开之时,洛垂容拿出银票,“这里还有多少仙家露,我全都要了。”
大夫拿出了柜子里的藏货,足足有100瓶,看着大夫习以为常的样子,洛垂容试探的开口,“大夫,我刚刚去回春堂,他们那的仙家露供不应求,为何您这供大于求呢?我还以为每家医馆都如此严苛呢?”以退为进是问话常用的技巧。
一下子卖出了存货,大夫也热心回答, “原先是这样的,不过宋大人让我们掺些水,便可大量卖出去,真正要用到此药的只有那些个大医馆。”
看着老大和大夫聊起来,小六子一脸哀怨的盯着自己裹上药的手掌,今晚还要去给六爷爷捉鱼呢。
想到在赌坊想局面他就来气,自己只不过看穿了她赢钱的戏码,稍微做了点手脚,那个赌坊老板居然拿出戒尺教训他,以为自己是教书先生吗?想到这他的脸就气的鼓鼓囊囊的,跟个扎刺的河豚一样。
“你说的宋大人…”洛垂容眯了眯眼,低头片刻,带着好奇抬眼问,“是宋免虑大人吗?”
听着对面之人直呼宋大人的名字,大夫也有所顾忌,带着礼貌的微笑,转移话题,“什么宋大人啊,我刚刚说的是刘大人,不过小的也不知道,这药你还要吗?”
“哦~,原来是宋大人要你们这么干的,我怎么记得这药好像是禁药啊~”洛垂容低声故意答非所问,拖长语调,观察大夫的样子。
王大夫紧张的擦了擦汗,落入洛垂容探究的眼睛里,他语气不善的说,“姑娘要是不买,早早离开便是。”
他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药瓶,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洛垂容,补充了句,“这药是我自己要卖的,我利益熏心,既然不买,不要挡着着我们做生意。”
“ 买,当然买。”洛垂容人畜无害的笑着,放下几锭银子便离开,毕竟她买到了想要的答案。
“老大,你认识宋大人?”小六子察觉到身旁的低气压环绕。
“嗯。”她短短的回了一句。
“其实我觉得宋大人挺好的,幽州每年都要交税,因为有宋大人,像我们这些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像我们这群乞丐都不需要交税,每个月还有救济金可以拿,每天都可以到城门口盛粥喝,偶尔还会改善伙食,两天后就有烧鸡吃了,读书也无论门第,无论男女,我的那些个弟弟妹妹现在都在读书呢。”
随后他又补充一句,话里带着傲娇,“当然我还是不喜欢读书的,不过老实说它还是给了一个机会,稍微平等一点的机会。”说到这句话时不知怎么的有些心酸之意。
洛垂容轻推着他的背挪动着步伐,“我知道的,你的任务已完成。”
送小六子回到住处,小六子拉住她的衣袖,张了张嘴话并未出来,最后还是抿了抿唇,洛垂容轻轻掐了掐他红润的脸肉,“我知道,宋大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说完便转身离开,向后抛出一锭银子,有些潇洒,“你的报酬。”
小六子稳稳接住,眯着眼抬手盯着银子,忽然想起来十分重要的事,便远远的大声提醒,“老大我这个月的工钱记得给啊,上个月你可拖了十来天呢。”
洛垂容扯了扯嘴角,走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心虚的摆了摆手,“知道了。”
小六子回到大杂院,“六爷爷,小五姐,小七,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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