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洛垂容躺在床上睡不着,环顾四周,墙漆剥落,窗纸破洞被茅草编织的帘遮掩,一看就是宋伯伯的手艺,他早些年手工做的极好,书法绘画更是信手捏来,成为他维持生计的本领。
她抬眼便注意到柱子上留下了水印,空气中泛滥着霉味,想必前些天幽州还下着雨。
宋免虑这一生都很节俭,为国为民,殚精竭虑,醉生药可以带来经济流动,也可让人萎靡致死,真正的错误到底是什么呢?到底哪里错了?
洛垂容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明月高挂,庭院敞亮。
庭中有棵桔子树,墨绿色的叶片厚实发亮,郁郁葱葱,枝丫上还冒出了浅黄芽苞,春风吹又来,真是一棵生命力旺盛的树。
洛垂容瞧着石阶上酒已备齐,人却不在。凭着都某个老顽童曾经的了解,她熟练地来到了厨房。
屋内黑漆漆一片,只有些许微光晃动在烧火的灶子边,她清了清嗓子,“这鸡屁股好吃吗?宋伯伯~”
宋免虑在慌乱下抓着鸡屁股的双手一松,它顷刻间掉落在地,宋免虑可是心疼坏了。“洛丫头你怎么也不出个声啊~”他意识到什么,立刻解释道,“我是怕浪费。”
两人坐在石阶上,夜里的风还不算凉,偶尔还能听到枝叶沙沙作响。宋免虑难得沉稳,悠悠开口,仿佛料到一般,“洛丫头,你来幽州城不只是看看老夫这么简单吧。”
“当然。”洛垂容本就不打算藏着瞒着。
“宋伯伯可有一睹风采的花笺?”她转头问的很是直接,好像笃定宋免虑会有似的。
“恰好有两张。”宋免虑微微一笑。
“多谢。”洛垂容起身走了两步,转身疑惑的问,“宋青桔是一睹风采的赌坊老板,又是幽州知府,百姓如何深信不疑?”
宋免虑喝了一口酒,带着笑意,有些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那便是老夫自己的事了。”
芍药跟在易容的洛垂容身边 ,往一睹风采的路上走去,“小姐,顾顺和兰夫人是青梅竹马,少时有情,不过为了家族联姻便分开了,辞官之时正好是墨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据说是为了照顾家中年迈的母亲,他是当今王皇后的叔叔,一睹风采便是他家的产业,顾顺的儿子顾熹是那的老板。”
“那可真巧。”洛垂容眉间扬起,加快了步伐。
这一睹风采底层是市井小民,那些人隐藏在人海里,真是不简单。
递上花笺,徐娘热情的招待,“两位姑娘这边请。”
他们来到了中层,有曲水流觞,有书法绘画。洛垂容打量了一番周遭的客人,这里便是文人雅客品酒论诗的地方吧。
她们随意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舞台上是一个白衣男子正在作画,当画被人拿起展示时,台下一片愕然。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质疑。
“他画的什么呀这是?”
“好无美感可言。”
画上之人到商贩那里买橙子,商贩却给了他橘子,那人觉得橘子不错,商贩尝到甜头,做起了长期供应。
洛垂容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猜疑,李代桃僵吗?
这时一个身穿宝蓝底鸦青色衣衫的男子踱步上台,立即将画撕碎,大声呵斥,“这画的什么东西!”
然后一脸歉意的对台下客人说,“对不住,对不住,原来的画师生病,新来的又技艺不高,这样,我们现在提前让各位自由发挥,自由比试。”
“好,这个提议不错,赵兄觉得呢?”
“在下也这么认为。”
青衣男子带着白衣男子匆匆离开。
洛垂容敏锐地铺捉到了那人眼睛里的悲愤和不堪,小声吩咐芍药,“跟着他们。”
青衣男子放开白衣男子的手,“白兄你这又是何苦,来一睹风采砸场子,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根本斗不过那些官家子弟。”
何彦苦心劝说,“我知道你是替玉兄鸣不平,可是这每两年都会举办一次科考,以玉兄的才华和能力肯定还能中举,别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到了来年比试,给白兄你使绊子,后悔都来不及,何苦得罪顾家呢?”
白无忌摇了摇头,说出残酷的事实,“何兄,难道趋炎附势,尽心讨好就能稳中求进吗?他们反而先拿你开刀!”
他带着怒气继续道,“真正令我愤懑不平的是如今这肮脏的制度!曾经我以为读书考试是我们平民百姓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事情,所以就算寒窗苦读数十载我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实告诉我野鸡做不了凤凰,那些不学无术,吃好玩乐之人却可以登上高堂,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有个好爹……”白无忌着实不甘心。
“这叫我怎能不恨?玉兄与我从小便是邻居,孤儿寡母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欺负,如今名额还被代替,玉兄又怎能不恨?”
何彦无奈叹息,“白兄啊,白兄,蜉蝣怎可撼树啊。”
“若是出事的是何昭,何兄还会坐视不理吗?”
何彦没有说话,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他也会拼命。
芍药躲在柱子后面偷听,暗暗想,这一睹风采真如小姐所言不简单。
“ 赵兄,这次你打算给大家带来些什么诗?”王家公子兴致满满。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1】
“好诗,好诗啊。”
洛垂容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捧场的诸位,他们怕不是不识字,这都能念错,我家阿芷都会。
看着赵明一脸自信的样子,那王家公子笑着附和,“这难道是赵兄的原创,当真好文采。”
这是李白写的,洛垂容倏地露出讥讽的笑容,不禁摇了摇头。
“赵兄好雅致,那在下也来试试。”说话的是周家公子。“蒹葭萋萋,白露未晞。”【2】
“周兄还是喜欢吟一些悲苦的诗句。”赵明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哪里哪里,只是忆苦思甜,常常警醒自己而已。”
洛垂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桌上的菜,听到那些个人溜须拍马,冷笑一声,分明是寂静的欢喜,却理解成悲苦,难道萋萋是凄凄吗?胸无点墨居然还敢上台,怕是捧的不知天高地远。
“各位仁兄好雅兴,在下也想试试。”说话那人面无血色,虚弱至极,身边还有搀扶的小厮。
王家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但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玉公子既然生病应当好好休息才是,这诗会每天都会举办。”
人群中有人忽然高声反驳道,“这诗会本就是供人取乐的,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也不多,既已来,何不大方参与!”说话的那人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们不屑的笑着。
王家公子一听就恼了,“我们这可是正经地方,那是才子文人交流切磋的地方,岂是你们这些乡野村夫可以来的。”
“ 哼!”何昭抬眼便是讥讽,“我们是乡野村夫,你们怕是什么无耻之徒吧。”
“你!”王家公子被怼的哑口无言。
“今儿倒是格外热闹啊。”顾熹从楼上走下来,众人立即扶手作揖,“顾公子。”
“王二~来者是客,况且我大哥还让我多多照顾玉公子,怎可轻怠?来人,请玉公子入座,大家继续吧。”说完顾熹自顾自的坐下来。
玉溪辞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眼眸虽有血丝却依然干净坚定,“不论平地与山间,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3】
洛垂容攥着酒杯的手慢慢变紧,抬眼注视着说话的那人,他是在讽刺科举制度,辛苦数十载,却为他人做嫁衣。
只听得顾熹连声夸赞道,“这诗不错,蜜蜂无私奉献,又勤勤恳恳。”
人群里有人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们都应该向他们学习。”
白无忌偷偷回到座位,目睹这一场景,咬紧牙关,忍无可忍,刚想站起来反驳,没成想何昭率先攻击,“真是退一步得寸进尺,忍一时越想越气,玉兄何必说的如此委婉,那顾坤如今能做官,便是偷了玉兄的卷子,李代桃僵,而现在坐在这里的诸位无一不是寒门,却选择趋炎附势做他们的走狗,怎么对得起自己那份初衷。”
见其他人沉默不语,顾熹站起来维持秩序,“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何公子,在下记得令兄还在我这一睹风采做事,大家都不容易,混口饭吃而已,何必咄咄逼人呢?”
谈到兄长,何昭顿时有口难言,他只能不甘心地握紧拳头。
“在下知道读书之人清高孤傲,但是再高雅不俗,也要吃饭啊,眼看这离科举考试不足一月,大家还是安安心心准备考试,切莫为了些不重要的事情和人耽误了自己啊。”
他话里有话的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纵使有人想反抗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头叹息。
洛垂容此刻慢悠悠的站起来,却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摸样,“那么顾公子身后的三位公子今年也要参加考试吗?”
顾熹眼神里的色心一闪而过,随后温文尔雅的答道,“那是自然。”
“哼~嗯,这竞争可真是大啊~”洛垂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毕竟将来是为朝廷办事,及第是光宗耀祖,落榜也是虽败犹荣。”不可一世的声响忽然从背后传来。
【1】唐 ·李白 《清平调· 其一》
【2】《诗经· 秦风》
【3】唐· 罗隐《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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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年辛苦被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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