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个身着黑衣常服的中年男子对着烛台徐徐下棋。
略年轻些的满头青丝被发冠高高束起,大手骨骼分明布满老茧,眼角爬满细纹,下颌线却清晰可见。
而对面年长些的青丝间掺杂几缕银丝,不甚拘束,长发散散搭在背后,一缕发丝即便挡住视线也甚不在意,心境是以豁达。
两人看似风平浪静,落子却针锋相对不相上下。
静得落针可闻,两人沉重的呼吸此起彼伏,似乎是在争执。
终于略年轻之人看出空缺,不紧不慢落子将白子堵成死局。
烛火随风微微摇曳,男人输了棋局也并不气馁,只是徐徐起身掩上窗户,这才回来。
赢者按耐不住,抬眸问道:“刘大人难道如今还不打算与下官说实话?”
“曲大人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怕大人一件都不会告诉我。”
男人若有所思盯着棋盘上的局:“方才你本有机会将死我,为何没有出手?”
“……我不过是寻另一条法子,打破此局,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两相无恙,和平处理。”
他揉揉额角:“只是头昏眼花一时看错了棋子,这局姑且输给你。”
“和平处理?”男人闻之笑道,“刘大人如何和平处理?云城一事已成定局,大人多次出手阻拦忽视下官警告,莫非大人当真要和陛下对着干?”
“曲大人虽为通判,但陛下给你的权力,尚且未高到可以随意过问本官的事。”刘祖晟原本懒怠的面上多了荏色。
男人压制不住怒意,拍案而起:“刘祖晟你别忘了,咱们的地位平起平坐,我时刻都能向上面检举你的行为,我已多次给你机会但你一意孤行,难道想忤逆陛下旨意?”
刘祖晟也不甘示弱,将茶盏掀翻在地:“大人好大的黑锅瞬间便安在我身上了。”
茶盏当即被摔碎在地上,外面守卫闻之连忙进来查看。
刘祖晟带着怒意让他们全部滚了出去。
“我也并非空穴来凤,张魁一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见刘祖晟蹙眉不语,他愈发笃定内心所想:“你为了护一个云城贪官,不惜让他人顶罪!”
“曲修澜!”
刘祖晟也怒道:“你休要逼我,我身为长岑知州,固然有难言之隐。”
“咱们二人相识已有五载,你是何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这般袒护莫非是遭人胁迫?”
曲修澜猜测:“是陛下?长公主?还是那位路长?”
“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必掺和进来,你不知实情,殿下不会对你如何,你且宽心。”刘祖晟猛烈地咳嗽起来。
曲修澜连忙命人端入一壶温茶,让他服下。
“我不知你有何隐情,居然不惜冒犯陛下。”曲修澜无奈摇头。
“我已派人查过,那云城知县许澈早些年受你恩惠,虽为女子但过五关斩六将成功担任云城知县,定有其过人之处,她忽然被人弹劾不会如此简单,只怕是所做之事泄露,遭人红眼揭发出去,她不过也是替罪羊。”他徐徐道。
“一女子性命,死不足惜,她已被大理寺查抄了家产押送上路,就说明事情已成定局,我不知你为何再三阻拦朝廷办事。”
曲修澜不明,只以为起初张魁所做之事皆是刘祖晟授意,而后张魁起了异心,欲对许澈不利,刘祖晟居然直接派人杀害了张魁。
手段之残忍,连张魁首级也不知去向。
“张魁的死不是我造成的,我派人杀他之时遭到了另一伙人的阻拦。”刘祖晟说出实情。
曲修澜挑眉:“即便如此,但你依旧承认你动了杀心。”
“是又如何?张魁屡次冒犯本官,本官已从他居所处搜查到他谋反之证,这些证据一旦面世,他死一千次也死不足惜,我也只不过为民除害却歪打正着。”
“张魁的性命自有官府来定夺,你这样插手,倘若官府追查到刘府该如何?”
莫非刘祖晟当真有破釜沉舟之势?
曲修澜作为长岑州通判,与刘祖晟共同领事,监察知州以及下面知县作为,及时向朝廷反馈。
这官场犹如染缸,即便他今夜指责刘祖晟所为不仁不义,但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罢,他颓然低头。
刘祖晟道:“我知你如何想,你且放心,我要保的只有许澈一人,待将她带出去后长岑州即将面临一次大的整改。”
曲修澜不再言语,起身离开。
和宋玥谈好筹码后,柳芸心满意足返回房中。
为防贼人夜袭,他房间周围安插了无数随从,有心之人无法接近半步。
只是方才一进屋,他却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氛。
柳芸命人将房中烛火点燃,橘黄色的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他的心这才宁静了几分。
他已提心吊胆了许久。
柳芸用茶水漱口之后便打算落枕而眠,只是刚一掀开棉被,却被眼前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他吓得抖成筛子,连忙喊人。
榻上,正端端正正放着一人的头颅。
此人目瞪如铜铃,面目狰狞,临死前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七窍流血虽血迹已干了许久,但糊在脸上让人看了胆寒。
他即便烧成灰也不会认错,此人正是那夜前来叮嘱他的远方表叔——张魁!
何人杀了他且将头颅砍下,悄无声息放在他榻上以做威慑。
柳芸吓得面若土色,生怕下一个被杀之人便是自己,再也难眠。
他整夜不曾睡着,严加戒备,将宋玥和其余几个捕快盯得更紧。
“将这头提下去剁碎了喂狗,不能让别人瞧见,即刻去办。”
柳芸大喊。
“是,属下这就去办。”
即便这几日已杀了多人,甚至还有人在他面前人头落地死不瞑目,柳芸皆不为所动。
唯独见到张魁头颅却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张魁起初许诺给他这一官职,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谁知他树敌过多,竟活活丢了性命。
柳芸下令对番木镇严加搜查,凡是有方才入村的可疑面容皆要搜查到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宋玥听到外面吵嚷一片,便知喜儿所做刺激到了柳芸。
只怕他今夜再也难眠。
想到他与自己交易的代价,宋玥蹙眉。
柳芸以解药为威胁,命他暗中杀了新上任的代理知县,再在文书上做手脚桃代李僵。
他这破釜沉舟之势掉进钱眼里了?
宋玥抽动嘴角大脑飞速运转。
他忽然想起方才遭柳芸威胁系统却施行了电击惩罚,他分明没有摆烂!
宋玥想问系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系统仿佛落入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仔细思索其中缘由,之前有几次也是这样,他绑定的系统却会间接保护许清清。
难道这次也一样,他的系统实则也是为许清清而服务,只要他服软柳芸会暂且放松警惕,而恰巧这时喜儿也寻了过来。
他虽知晓这些人不是游戏之中的NPC,皆有思想有立场,但还是不禁胆寒。
他和许清清绑定了截然相反的系统。若是有一日当真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该如何选择。
少女听到这个问题时迟疑了半晌,微不可查道:“……对不起。”
宋玥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即便重生回去了,依旧要面对那个破败腐朽的家庭,与其这样倒不如把这个机会留给她。
宋玥只是舍不得她。
他知道若没了许清清,自己在这里撑不了多久。
那几个手下将张魁的头颅层层包裹起来,人肉腐烂奇臭无比,此人还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狗吃了也是倒霉。
几人也嫌弃剁碎了晦气,便想将此物就地掩埋。
一人瘦高个,身上又穿得单薄,凉风吹过他只觉得阴森无比。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啊,少神神叨叨的,赶紧埋了交差,老子快憋不住了。”
“此人是何人,惹得姓柳的如此害怕?”
“瞧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这是先前的知县张魁。”
他们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句答复。
四人看来看去皆以为对方言语,打闹了几句之后当即加快速度,边铲土边伸长脖子张望。
“知县和姓柳的有什么关系?”细高个子八卦。
“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便听个乐子。”另一个独眼道。
“他们都说张魁和柳芸有亲戚关系,柳芸在咱们这一带如此有钱,全凭他这亲戚关照,他才在此处作威作福。”
“当真?怎么从未听他提起?奶奶的老子还真以为他是生员出身,羡慕得不行,敢情也是个官二代,我呸!”
“大半夜的冷成这样把咱们随意使唤出来,真当他是个人物,我呸,要不是看他身上有些银两,老子才不跟着他干。”
“行了行了别发牢骚了,赶紧干吧。”
不多时四人便挖出来个不深不浅的坑,他们将张魁的头丢下去准备填平。
半空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的身体不在这里,你们几人好大的胆子……”
他们吓得凑做一团四处张望:“何人装神弄鬼,赶紧滚出来!”
“还不出来,休怪我们不给面子。”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似乎从喉咙发出让人毛骨悚然。
且四处全是低矮的灌木,弥漫着凉薄的迷雾,几人壮着胆子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异样。
就在这时,细高个忽然察觉到一阵阴气。
他的脖颈处,似乎有人冰冷的呼吸。
四人扭头一看,一身着官府之人身形魁梧,诡异的是他头颅不翼而飞,展开双臂朝他们袭来。
几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将张魁头颅弃之不理。
只是那细高个跑得迟了,被藤蔓绊倒在地,同伴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没人来救他。
他被吓得尿了裤子,见到那“人”还在逼近,吓得昏了过去。
有点恐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也被吓得不轻哈哈
已经第四十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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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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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番木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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