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晏舟喉间葡萄酸涩未散，指尖摩挲着夜光杯鎏金纹路，正盘算着怎么把穹律先解决了，他实在觉得穹律想杀他更多一点。
庖丁的牛角刀剖至鹿胃时，刃口突然撞上硬物，向腹中一掏，竟然是一块硬石头。郑民道：“是玉石！腹中藏玉，乃吉兆啊！”
封晏舟压根没信，别忘了他玩的游戏可是《亡国之君》，衰飒末世，还能天降祥瑞？
“洗干净。”封晏舟懒懒支着下巴。
老厨子就着温泉水濯洗。水汽包裹着“玉石”蒸腾而上，那黄石块状的硬物竟在热雾里渐渐软化，蜜蜡封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封晏舟醉眼朦胧地瞧着“玉石”在蒸气中露出半角油纸。
“呈上来。”封晏舟道。
一张沁过油的纸，上面一行红字写道：“神鹿衔书破玉衡，紫宸星陨乱云生。”这是想说国祚不稳，天下将乱。
明明是山里野鹿，却偏偏说是神鹿，腹中“玉石”是蜜蜡层层包裹而成的，用这种低级手法伪装谶言，封晏舟在史书上可见得多了。
封晏舟也不在乎这谶言，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可他只能死在琅珠手里。
一时间，酒宴中所有人都屏息垂首。本记君王实录的起居郎也忽然搁下记录笔，封晏舟不屑这些小把戏，依旧醉眼朦胧地朝琅珠方向说道：“起居郎但记无妨。”
郑民道：“定是猎户的腌臜把戏！那些山民猎户不满皇家修建温泉行宫占了他们山，就用这些手段惑乱人心。”
平阳道：“可是兄长，确是皇家抢占在先。”
“为兄岂能因一句谶纬就降怒于民，放心。”
封晏舟就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添酒重开宴，封晏舟借机查看了琅珠头顶的杀意值，95%，又上升了五点，看来刚刚让他献酒还真起作用了。
看来当年封晏舟让琅珠误吃蚀骨丹的仇，已经在琅珠心里生根发芽，封晏舟掌握了激怒琅珠的办法，这个铁直男恐同啊！
他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可这西域葡萄酒终究比不得东北老雪花的劲道。“接着奏乐，”琴师指尖轻点，又拨出了一段西域大曲。
琵琶声里，封晏舟突然想起了东北的大澡堂子，三步一家，风格琳琅，这泡澡文化到是古今同。研一那年，学业压力也不大，全寝室一到周末就去泡澡，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在里面甚至能玩上一整天。
感觉脸颊有凉意，伸手一摸竟然发现自己流泪了，啊？？？原来我醉了会哭啊？可是，真的，太想家了，太想念东北的大澡堂子了。
酒过三巡时，封晏舟眼神已经迷离，神思像飘在半空，脚下如坠云雾，他决定为琅珠的杀意再添一把火，借着酒劲说道：“玉阶生白露，何不与寡人共沐汤泉。”
第二日，晨光漏进帷幔，封晏舟正盯着臂弯里半褪的深衣发怔。他下意识攥紧锦衾，指节都泛起青白。
我酒品这么差的？
“陛下可算醒了！”郑民领着手持铜铃的巫祝疾步踏入寝殿，巫祝手摇铜铃叮当乱响。封晏舟刚要起身，骨头缝里骤然涌上的酸软又将他摁回榻上，身上异常发烫，昨夜他分明只喝了一壶葡萄酒。
郑民赶紧为他掖住被角：“陛下快躺好。”
封晏舟以为昨夜做了什么荒唐事，试探着问道：“寡人昨夜......和谁......”封晏舟嗓子哑得厉害，后半句几乎湮没在巫祝扬起的糯米簌簌声里。
郑民面色担忧地摇头道：“回陛下，无人。”
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总算可以松了，看来本人酒品还不算差，他问道：“这是？”
郑民道：“陛下中邪了！昨夜衣裳半敞，坐在温泉池边，拉着起居郎说了半宿胡话。”
救命，素来直到自己酒量差，在现实中每当参加学术聚会时从来都是和师妹们一桌，滴酒不喝，封晏舟警惕地问道：“我说了什么？”
“陛下给起居郎起了个什么称呼”，郑民眉头紧锁，正艰难地回忆。
小变态？小黑心狼？总归不是什么好词，不对，就算我说什么难听的词也不能说我中邪啊。
郑民一拍额头：“哦想起来了，陛下昨夜叫了半宿的铁子。”
“......”
郑民又道：“陛下还攥着起居郎的笔杆非要人写‘帝与铁子痛饮三百杯’......”
“......”
昨夜零碎记忆潮水般涌来，温泉宫里琉璃盏映照水波荡漾，他勾着封晏舟肩膀，非说什么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你才小学毕业，我研究生了你才刚念高中，你知道的，我从不欺负小孩儿，可我没办法，等我回去了天天给你烧电子高香。
我的天老爷！没有比这更差的酒品了！
封晏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嗓子像被刀片刮过，昨天夜里衣裳都没好好穿，夜风又吹了半宿，怕是感冒了。
巫祝在御榻边一顿做法，道：“陛下身旁是否有十一月子时生者，命带孤煞，冲撞天威。”
十一月子时，那说的不就是琅珠，已经国破家亡，可不就命带孤煞，这巫祝显然是有心人安排，冲着琅珠来的。
封晏舟没接巫祝的话，哑着嗓音道：“寡人没中邪，让御医来开两幅治风寒的方子。”
郑民道：“御医已经来过，伤寒帖也开好，黎妃正为陛下熬汤药。”
封晏舟心想：“黎妃？她不盼望我英年早逝就不错了，还能殷勤熬药，要不你们去看看，她才中邪了吧！ ”
正想着就见董黎端着汤药碗进来了，眼神示意巫祝先退下，“陛下邪气侵体，应多休息才是，在汤泉宫无国事烦扰，正可静养。”
太诡异了，他警觉地看着董黎，董黎自己尝了一口汤药，道：“温度正可，陛下快喝吧。”
这一试药，反到打消了封晏舟的疑虑，他一接过药碗，便闻见熟悉的丹樨香味，封晏舟喝不惯汤药，从前在宫里夜夜失眠，董黎便命人熬安神汤，里面也是加了丹樨，正可抵过药苦。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虽然我们只是表面夫妻，但就冲今天的药，我单方面决定你是我朋友了，在郑民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董黎满意地接过白玉碗，道：“陛下好生修养，那彗星已经压入地宫。”
封晏舟问道：“什么？”
董黎不屑道“那个播仙人。”
地宫，其实就是温泉宫的疏水暗道，里面潮湿闷热，水温又高，再过一会儿人就煮成温泉蛋了，封晏舟顾不得穿外衫，把深衣在胸口合拢就赶紧下床，声音带着怒意：“琅珠不能死。”
走进地宫，他赤足踏上青砖的瞬间，脚底传来一阵灼烫。温泉水已快没至腰线，混着冷汗浸透单薄深衣。封晏舟踉跄着逆流而上，每走一步都像撞开滚烫的绸缎，水波在发烧的皮肤上烙下红痕。
身后传来平阳的高喊：“落闸！快落闸”！
水流声混着金吾卫涉水的哗响，封晏舟在氤氲水雾中终于看见了琅珠。地牢里过于闷热，少年额头上满是汗珠，在发梢处滴落顺着锁骨汇成细流，又融入滚滚流动的温泉水中。
少年强撑着睁开眼，看见封晏舟踉跄着向他走来，落闸后水位渐渐褪去，在最后一步接近琅珠时却晕倒在水中，身后金吾卫身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又将琅珠手上铁链解开，南平帝单薄的身躯如枯叶坠地，彻底陷入昏厥。
来个活人啊啊 啊啊 啊啊啊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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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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