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封晏舟再度恢复意识,已是次日辰时。董黎、平阳围在御榻旁,琅珠则侧立在阴影里,经过水牢折磨,也带着些许病态,少年更加嫣红的嘴唇看得封晏舟有些发寒。
显然是被人强行带来的,只为给封晏舟展示:人没死透,还活着。
少年一双乌黑的眼仁却被睫羽遮住了一半,正低眉顺眼地偏居一旁。
封晏舟看向琅珠,竟然发觉他头顶的杀意值没变,还是95%。虽然他担心因为救琅珠的事而导致杀意值下降,但是大兄弟,你属白眼狼的?
封晏舟试着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比前日更绵软无力,连指节都泛着酸麻。
“陛下与外邦之子这般逾矩,青史该如何评说?”董黎瞥向阴影中的少年,将药盏往案几上一推:“无论那鹿腹藏书是天降谶言,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南平已是民心不稳,陛下的行为若是传出去,就不怕天地震怒?”
封晏舟将额角摁出青痕,恍惚看见史册里的唾沫星子总是要淹死昏君。
他只能给自己洗脑,这只是个游戏,只要亡国之君剧情正按预期进展,万人唾骂又何妨。
封晏舟的郁结仿佛都宁在了眉头,他截住喉间哽咽,声音酸哑无力:“青史要记便记个痛快,总得凑够‘祸乱宫闱’四字才够本不是?”
平阳气得鬓间步摇簌簌乱颤:“父皇送你的江山,不是让你亲手它放进酒池肉林里!”
郑民端来汤药,谁知南平帝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封晏舟招手示意琅珠过来,当琅珠移至御榻旁,封晏舟将手中的汤药递给了他。
封晏舟实在不爱喝中药,现代医学都说风寒只需发汗就好。
可封晏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琅珠眉头微皱,神色复杂。
这样的神情突然让他想起,他逼着琅珠吃下蚀骨丹的那一夜。
这药有古怪!
播仙人善药,他定知晓。
琅珠又说道:“黎妃娘娘的补药,岂容贱躯玷污。”
董黎一声轻笑:“你知道便好。”
平阳怒道:“黎妃姐姐给你熬的汤药,你不喝就算了,还...还给...”她把那句“妖孽”咽在了喉咙里。
封晏舟像为了验证自己猜测似的,屏气将药一饮而尽。
可机械的系统提示音想起:“生命值65%”
这药果然有问题!
身边没人靠得住了。
见封晏舟喝下汤药,董黎方才放心离开。接下来两日,封晏舟没有继续喝药,硬挺着也勉强好了些。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素心医馆
既然有系统任务,说明一定可以在那里得到些线索。
这日封晏舟大睡了一觉后,好不容易恢复了点体力,足以支撑他偷偷溜出行宫,他打包了一份药渣,马车直奔素心医馆。
这州城月白素衫掩去了一身矜贵,封晏舟执扇挑起药铺门帘,见一老者正在撰写药方,在柜台上摊开手中的药渣布袋,问道:“老人家,帮我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药。”
老人没停下手中笔杆,只闻了药渣中飘来的气味,就随意答道:“添了蜜的伤寒药,给孩子吃的。”
写完药方,老者又去对面药柜子里抓药,封晏舟的位置有些碍事,老者面色不善道:“不开方不买药就快点走,今年秋病的人多,忙着呢。”
“您再仔细看看。”
老医师没搭理他,抓完药,见人还没走,道:“你这些都是贵重补药,小店都凑不齐这么些个宝贝,要是开药还得去别家。”
“可我吃完感觉不适,劳烦先生再看看,里面是不是掺了别的药。”
老医师用银钳拨开药渣,在一堆药渣里找到藏在地下的碎花状的药材:“奇怪,怎么还有一味九叶丹樨。”
封晏舟道:“这是何物?”
老医师道:“九叶丹樨作香可安神,若久服之却蚀人精魄。”
系统词条突然展开:[九叶丹樨],南平香料,可安神,久服之致肾气衰竭。
封晏舟明白了,怪不得董黎即使离宫也天天命人熬制安神汤,原来是为了让他不举啊。
怪不得琅珠不喝!
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随即面前便出现系统提示:“经验值 1”
才1点!好吧,也算系统赠送的任务了,封晏舟正要起身,门外驴车吱呀作响。采药童掀开油布,半车鹿角映着日头泛冷光,道:“先生快看,我这次收来好些鹿角!”
封晏舟掌心霎时沁出冷汗,想起了温泉行宫那只藏书的鹿,问道:“这些鹿角哪来的?”
“全是在西郊野林捡的。”小童抹着汗,“不知道什么人杀了好些鹿,也不取其皮毛,肉都烂在泥里了,还好鹿角能入药。”
西郊野林,可那日温泉宫夜宴,金吾卫是在东郊半山猎场猎得的鹿。封晏舟在脑子中迅速构想,是有人将层层蜜蜡包裹的硬块,强行给鹿塞下,那些死了的就丢在西郊野林,而活下来的,就放到东郊猎场,等着金吾卫猎鹿。
此次封晏舟微服出行,知道他来此的人本就不多,况且杀鹿之人不取鹿肉、鹿皮,应不怎么缺钱花,非原先推测的山民和猎户。
封晏舟觉得这游戏剧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第一轮游戏时并未来汤沐邑,竟不知这还有隐藏剧情。
封晏舟本打算回汤泉宫令人去西郊野林调查死鹿,过闹市路口时时,一阵嘈杂之声入耳,封晏舟循声看去,是衙吏和一个姑娘起了争执。
“刘姑娘,刘家欠的秋税...”
“再宽限三日!”少女攥着褪色的荷包,“等这些布匹卖出去...”
那恶吏道,“三日?已经等了你们十日了,还要再三日,凑不齐钱,就拿你来抵...”恶吏上去抓住女子手腕,被女子挡住,手中的粗麻布匹刺啦撕裂成两半。
“这些个糟布,做成抹布还差不多,卖了你也换不了几个钱,不如直接跟我回府。”
封晏舟低头加快脚步,心里默念:“只是游戏,只是游戏,只是游戏。都是数据,都是数据,都是数据。”强迫自己不要节外生枝。
姑娘不肯跟他走,那恶吏竟然开始当街抢人,想强行把人塞进马车里,姑娘当街大喊救命,可市井里谁人不知这恶吏的主家,谁也不敢插手。
饶是恶吏的两个手下如何拉扯,那姑娘还是抱着车辕不松手,恶吏道:“不肯上马车?那就拖着走!”
两人便把姑娘手中的粗布散开,将姑娘和车辕绑在了一起。
市井里有人小声议论:“这会死人的。”
恶吏还是没有打算放人,突然一把折扇“啪”地敲在恶吏腕间:“今秋多雨害稼,秋税已免,你们竟然还敢征收?”,又用扇骨抵在对方额头上,“本公子倒想问问赵太守,这《南平律》何时改的章程?”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敲你爹的头,来人,给我一起绑了。”封晏舟本就病未痊愈,力气还不敌那个姑娘,两人没费大劲,就把人绑了。
“大胆,可知我是谁?”封晏舟喊道。
又乌乌泱泱围了一圈人,把路口彻底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套着华盖彩绸的车马闯进人群中,硬生生把人挤在两侧,轿帘掀起时荡出浓重的熏香。众人见是太守公子赵琦的车马,都噤了声,不想惹事的百姓赶紧转身就走。
身着锦衣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一副被人扰了好梦的样子,刚要张口呵斥,马上被封晏舟吸引住了目光:“好俊的玉人儿。”
从车里钻出来的姑娘娇嗔道:“赵公子好没良心,方才还说我是你心尖儿上的人。”姑娘像弱柳般斜贴着那公子,却被一把推拒:“去去去,回你的迎春楼接客去。”
被当众打了脸的青楼头牌觉得失了脸面,将手绢甩在封晏舟脸上,“赵公子当真换了口味?一个臭男人哪里比得上本姑娘?”
封晏舟正伸手去挡,指间珍珠链也随之一摇一晃,赵琦直勾勾盯着封晏舟手上的指链,回头对女子道:“快滚!不走就差人把你绑回去。”
“可你昨天还说要给我赎身!”那姑娘怒嗔道。
赵琦实在懒得和她磨叽,眼神示意方才那恶吏,道:“跟他回府上支银钱去,马上滚出本公子视线。”
赵琦视线一直未离开封晏舟的手,想摸上去,“本公子府上正缺个掌书...”
封晏舟感觉像黏腻的秽物粘了手,一脸嫌弃地挣开:“缺个掌刑的倒更合用。”
赵琦不怒反喜,“性子够烈,我喜欢。”挣扎之间封晏舟天青外衫被扯落至肩膀处,露出里面的月华丝绸,马上转变脸色,让随从驱散了周围百姓。
汤沐邑本为京畿地区的一个偏僻州城,因为帝王沐浴之所而得名,此地百姓本多农业,封晏舟曾建议此地改田为桑,每逢春蚕结茧时节,家家户户树下悬着的银蚕,将吐出的丝络浸在温泉水中,竟淬炼出流光溢彩的月华丝炼。
过手如握月光,铺展似叠雪浪,引得波斯商人争相购买,后来汤沐之名成了京畿最繁荣的州城。
封晏舟本以为是赵琦认出了他的身份,谁知赵琦却对封晏舟说道:“可是西境来的贵客?”
封晏舟:我救了你。
琅珠:我恐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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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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