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石荒错过了一场还是去了第二场,虽然已经“放肆”到连官服都没穿,,一身清清爽爽的白衣就坐了进去。
现在都在围绕着战事开始商讨,但是整个大朝会两个时辰,石荒听来听去,满朝文武,商讨出了一地鸡毛,一个能用的标点符号都没有,尽情扯皮、互相推诿。石荒看着上座的景如山,觉得这位天子脸色黑得跟锅底灰有的一比了。
朝会过后,石荒继续窝在家里,家中访客不断,都是世家贵族的拜访,其他家族的邀请函堆了半人高。
可见都六神无主,慌了。
但是石家主他不慌啊,他不仅不慌,还在检查已经成个空架子的府邸,从东东走到西,从前庭到后院。
整个跟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似的。
符管家一群人还都由着他,只有每天三碗中药,一群人围着他,盯着他喝下去,保证他不会返吐出来才松口气。
自家府邸,爱咋逛咋逛,但是药必须得喝。
这日天晴,朝中休沐,临近冬日到来,各家都是添衣的时候了。石府放弃了这一次添置冬衣,转而将一批银子暗中送往了扬州,给受过水灾今年颗粒无收的百姓送去了粮食和衣物。再“一不小心”露出了石府的腰牌。
石荒穿得还是比较厚的,虽然也是件素淡的青衣。符管家找了只幂篱给他戴上,带着小栓子出门逛街去了。
刚坐下在一家环境清雅的茶楼,石荒随便点了几个点心,身后的宝箱传来了声音:
“燕老太爷,别来无恙。”
嗯?石荒挑了下眉,回头看见一面有些裂缝的墙?好大一条缝!哦……跑堂的提过,说是两个纨绔子弟在这里打架,损毁了不少东西,还没修完。
“尚老夫人客气,请坐。”
巧了,燕、尚两家做主的两个老人在这儿谈事,偏偏被他给撞上了!
石荒翻开茶单,点了一盏大红袍。小栓子拿着单子出去喊人去了,走起路来落地无声,走出房间一段距离后才招来跑堂的点茶。
石荒坐在窗边,透过白纱看向窗外行走的百姓,人不少,但是声音却不喧嚷,毕竟百里之外就是章州,而章州目前在敌国手里。
小栓子出去的时间有些长,再进来时不光带着一壶开水,一盒茶叶,还带着一串糖葫芦,和一碟街上散卖的菜豆腐。石荒往青青白白不规则形状的豆腐看了一眼,这菜——有点像紫花地丁?
石荒用筷子夹了一点入口嚼了嚼,还行吧,没什么菜味儿,基本都是豆腐的味道。
小栓子坐到对面,粗手粗脚地开始泡茶,动作是标准的,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认认真真地置茶刮沫,画面很喜感。
石荒一边吃着糕点和豆腐,一边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听隔壁说话。
“赵家和华家已经走了?”这是燕老太爷的声音。
尚老妇人回答说:“走了,上个月就走光了,连京里的宅子都卖了。没见如今大街上人心惶惶吗?”
瓷器磕碰的声音和燕老太爷说话的声音一起响起:“尚家作何打算?”
“尚家祖祖辈辈都在圣京,自然是不会离开。燕家这段日子倒是热闹,燕老太爷看着倒是胸有成竹?”
“我燕家为大周鞠躬尽瘁,我不信他景氏小儿敢动我燕家。”
石荒闻言挑了下眉,大写的不可置信还好笑,这因果关系是不是反了?燕家不是一直趴在大周上吸血的吗?再说了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是景氏要动燕家?多大脸啊,分明是大周都快保不住了好嘛?
现在还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计较他的三分得失,北齐可不是大周,北齐哪个世家能做大?除非依附皇室,不然只能成为皇室的养料。北齐那位幼帝可不是景氏这样的软柿子,黑着呢。要不然能让黑心冷肺的小矮子惦记这么多年?
这些豪门贵族还是看不清形势。
石荒摇了下头,端过小栓子递来的茶,吹了吹浅酌了一口,嗯,这茶可以。
百里之隔的章州焦头烂额,一片混乱,百里之外的圣京还在歌舞升平。
这样的一个国家,他不倒都对不起战场上战死的兵卒。
想来他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送到夏取良手上了,能不能拿下大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石荒听着两位高高在上的老人死鸭子嘴硬地过了一通嘴瘾,然后离开了茶楼。石荒坐着没动,反倒是转头看向楼下的街道,直到看到两个颐指气使的老人各自上了轿子,分头离开,这才又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水。
“咳咳咳……”
茶水刚咽下去石荒就咳嗽出声,动作迅速地掏出帕子捂着一顿猛咳。许久后才放下手,年纪大了,都开始咳痰……哦,是血,想多了。
石荒折了折帕子,擦掉嘴角的血,小栓子翻出痰盂,石荒顺便用茶水漱了漱口。
“咳咳!”
小栓子轻轻拍了拍背,“家主?要不要回去?”
石荒摇了摇头,“难得今日出了太阳,再坐会儿。”
小栓子不劝了,把桌上东西收了起来,只留下一盏热茶。
“小周?”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石荒抬了下眉梢看过去,小舟?
“小周,过来,把茶叶给楼下的客人送过去。”好像是茶博士的声音?
“诶!来啦!”回应的是个少年的声音,但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声音。
石荒回过头,继续看着楼下往来的人群。
小舟,姓易,一个很随缘的名字——易行舟。是他弟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识,一起做了一些事,然后分道扬镳,直到他回到这个世界,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相处时间很短,但是很投缘,或许因为他们相遇的时候,身上都相同地透着一股“得过且过”的丧气,所以他们很有共同语言——都不太爱说话。
石荒不记得那个孩子长什么样了,他那一世的记忆已经模糊地不成样了。大抵是重生次数太多的原因,从醒来那一刻起,他就永久丢失了一段记忆,后来第一世的记忆恢复以后,他现代那一世的记忆就忘的差不多了。现在还能记得的,就是一个名字,和一种感觉。
小舟的声音从来都不是愉悦轻快的,而是迟缓清冷的,一句甜言蜜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有一种要死不活的感觉,好像照本宣科地念书一样。好像他跟人说话时也是这个样子?不记得了。
石荒眨了下眼,指尖在杯子上碰一下,再碰一下。茶杯有些烫手,石荒就这样一点点地试探着,直到指尖能握住杯子再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小栓子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看起来。石荒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书名……好像是他写的?一本龙傲天升级流的修仙文。
上次见到这本书,还是在蓉江,北齐那位被放逐的亲王手里,原来收起来了吗?
小栓子翻过一页后看向身前的人,然后把书一合,轻轻推了一下肩头,“家主?”
石荒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走吧,回府。”
主仆二人怎么走着来的,就怎么走着回去了。茶楼的点心和那道菜豆腐被小栓子打包带回,送去了百草堂,石荒则是会房间小憩了一会儿。
等到午时过半,石荒醒来后叫来了符管家,问:“之前在街上听百姓说府上有座登天阁?”
符管家想了想,“府上没有哪座院子和阁楼叫这个名字的,不过从名字上来看的话,极有可能是藏书阁。”
“藏书阁?”石荒有点印象,那不是他上吊没死成,反而把房梁吊塌的那座阁楼吗?他还和符管家在顶上从星星谈到白云,从未来讲到未来……嘶……反正是没什么好印象。
“那栋楼不是塌了吗?”石荒问道。
“原本是塌了。”符管家点了点头,然后说:“后来还是觉得府上需要一座藏书阁做做样子,所以又修好了,还加了几层。目前藏书阁一共有八层,是圣京除了宫城意外最高的阁楼。要在府上找一座登天阁的话,那最可能的就是它了。”
石荒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不知道对这种行为说什么好,送个6吧。
石荒点了点桌面,问道:“赵家和华家已经搬走了?”
符管家点了点头,“上个月就全部搬走了,京中的宅子都卖掉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华家搬去了端州,赵家去了江南,赵家倒是还有两个胭脂铺子留在京里,其余的明面上的店铺都已经关了或者卖了。京城周边的田庄倒是好像还在。华家是全部搬走了的,本来产业也不多,店铺倒是没关,反正本来也是处于不亏不赚的地步,城外留了一个庄子,其他全部卖掉了。”
石荒眨了下眼,“这两家倒是狠的下心。”
符管家有些讥笑地道:“倒也不是狠的下心,主要是这两家里,赵家一脉单传,华家这些年也被景氏戕害地差不多了子嗣凋零,不走也就只能是留下来陪葬。不过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想活命便丢下了祖业桃之夭夭罢了。”
石荒笑了笑,“毕竟命只有一条,倒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家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两家来了?”
“今日出去在茶楼听到了尚家老妇人和燕家老太爷说话,才知道华、赵两家如丧家之犬一样地逃了,随便问问。”
符管家理解了,道:“这两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华家没什么产业,但是赵家可不少,他们趁着两家着急脱手的档口,趁火打劫,低价收购了不少铺子。”
石荒挑了下眉,“还有这事儿?”
“倒也不奇怪,”符管家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意味在里头,“连两家曾经依附上来的小家族也落井下石地收了不少,一旦这两家在西南和江南站稳跟脚,这些小家族迟早要被清算。”
石荒问:“咱们没掺和吧?”
符管摇头道:“家主放心,府上没掺和进去。”
“那就行。”
石荒又打了个哈欠。
符管家见状道:“家主,我去把府医叫来?”
石荒本来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等他睡着了符伯还是会去叫人来,于是石荒干脆点了点头,“行。”
符管家得到回应便出去了,门口的小栓子进了门,站在了门内守着石荒。石荒干脆身子一歪,躺到了窗边的卧榻上。
小栓子走过来合上窗户,给家主盖了条薄被。
石荒眨了眨眼睛,再打完第三个哈欠的时候干脆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家主,凤来城来信了。”
林叔敲门送进来一封信,石荒睡眼蒙眬地从小栓子手中接过来,看清后慢慢地坐直了。恰好符管家带着府医进门了,石荒将信件递给符管家,道:“符伯,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符管家一脸疑惑地结果信件,看完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迷茫,多稀奇,老人家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表情了?!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北齐南国公夏取良在大荒山给自己挖坟。
当然不是他自己亲自去挖,而是派人去挖。但是光是这个行为。就已经很让人觉得有点大病在里面了。
但是符管家放下信件后缓缓将目光投向石荒,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早就知道了家主您的打算。”
因为挖坟这个行为,三个月前就开始了,大概就在……北齐从蓉江退兵之后。
石荒陷入了沉思。
但是开口前看向符管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符伯,你刚才说什么?”
符伯沉默了下,脸上露出一抹有些飘忽的笑,“家主,您应该知道的,您瞒不过我的。”
小栓子有些纳闷地左看看右看看,没看懂。
等府医把完脉,直接提着药箱出了门,抬手把小栓子叫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石荒看着符管家,轻笑一声,“符伯,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异议吗?”
符管家摇了下头,“家主所做的一切决定,我当遵守。”
随着这一句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良久后,石荒叹了口气,“那就去做吧,想来,宫里出来的人,现在在路上了。”
符管家躬身行了一礼,随后退下了。
石荒表情漠然,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有限的视角中只能看到不远处角落一棵万年青,但是名为“万年青”,实则叶子已经黄了一半了。
石荒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立柜,打开后扫了一圈里面的衣物,最后取出了一件白底金边的华服。
还是白鹿书院结业礼那次,夏取良给他准备的衣服。
雪白的衣袍风度翩翩,赤金的流云绕在衣摆和腰带上,一头雪白的长发垂在腰后,眉眼如霜赛雪。
石荒坐在妆台前,一点点地梳理头发,盘进暗色的冠里,黄玉的簪子插在发髻上,两条墨色的发带从两侧垂下,在一片雪白中显得很是惹眼。
君子,正衣冠。
石荒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束,这才起身走出房门。
门口,符管家守在那儿,手上提着一盏灯,四角宫灯绘着四时花卉。
石荒抬手,符管家将灯笼递上。
“皇后娘娘在藏书阁等您,医女刚才说,桑芽从傍晚那会儿就不见了,目前还没找到人。”
石荒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去带她回来。”
说完,石荒提着灯笼,走出院子。
身后,符管家长揖到底,“恭送——家主。”
石荒脚步一顿,随后恍若不觉地提着灯笼走出院子,一路上,林叔提着灯笼在垂花门旁对着石荒行礼、府医带着医女在月洞门边对着石荒行礼、府上其余的老人在藏书阁外的空地上,站在黑暗里,对着家主长揖到底。
石荒脸色很平静,很平静地踏进了藏书阁的大门。
门内,谢寒江守在楼梯口,“国师大人,娘娘在顶楼等着您。”
石荒笑了下,脸上表情有些嘲讽,“这是我的府邸。”
只是一句话,让谢寒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却还是顶着压力回复了一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石荒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这位历经不少风雨的青年,笑道:“那你拦我作甚?”
良久,谢寒江一点点地挪开了位置,让出了身后的楼梯。
石荒踏上第一节台阶时,身后有人单膝跪地,“谢寒江恭送……石家主。”
石荒没有回头,没有回应,只是一步步地走上了楼梯,手上提着灯笼,脚下走得很稳当。
一直走上顶楼,一路空空荡荡的书架子消失了,只有更加空旷的顶层阁楼,一盏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人。
石荒执灯上前,“皇后娘娘。”
皇后,月临。从窗边转过身来,还是那张熟悉的没年轻的面孔,只是眉眼间更加沉稳。
石荒走过去,将手上灯笼放在桌上。
“娘娘今夜在此,不怕走不出去吗?”
月临笑了笑,眉眼却是冰冷一片,“国师知道章州已经被北齐拿下了吗?”
“知道。”石荒道。
月临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袖子,道:“大周保不住了,先生。”
“知道。”石荒还是这两个字。
月临看向石荒,低声道,“先生放心,今夜登天阁访客,唯清风、明月、与你。”
石荒看向月临,双手负后,低笑一下,“今夜访客,唯清风、明月、与我?好大的口气,本座今日往这楼上一站,这后果,怕是娘娘承担不起。”
“先生多虑了。”月临一直在轻抚着袖口的绣花,没有抬头,眉眼埋在烛火的阴影中。
“这后果,不是我承担不起,是大周承担不起。”
石荒不说话了,转身看向窗外的明月与星辰。
而身后华服锦衣的女子,看着石荒的背影,站了起来。
整个藏书阁今夜最后的一句话,飘散在了风里。
“先生,一路走好。”
下一章,开启大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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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各家各有各家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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