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昼轮换。
没到周末,学生依旧要老老实实上学,养病中的学生,却可以仗着病假出入自由。
璩家的小院里。
两人以昨天差不多的方式在老位置坐下,猫懒洋洋窝在两人身边,睡成一张抹布。璩知花不忍心打扰它睡觉,并没有强行去逗它玩。
她脚尖蹭着软趴下去的草,一边听着叶珖念着月刊杂志上的趣事,一边半俯下身,看布质的拖鞋边缘慢慢被晕上一层浅浅的青色。
念完新一章节的连载小说,叶珖合上书页,揉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跳到他腿上的猫。
璩知花微微偏头,没打扰这一人一猫,拿过叶珖腿上的杂志,翻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
“能,教我做饭吗?”
叶珖侧眼,看到她当前停留的页面,正是“美食私房记”。
他笑道:“想试试这道?”
璩知花摩挲着书页:“不……简单的。”停顿了一下,她仿佛回忆了什么,继续说道,“我不熟悉厨具,和流程。”
叶珖颔首:“好。”
“有想好具体想学的菜式吗?”
璩知花摇了摇头。
她脸上显出几分赧然,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太过于临时起意了。
叶珖笑了笑,改变了提问方式:“为什么突然想尝试下厨?是想要早上添道粥,还是晚上多一样菜?”
这一次,璩知花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张了张嘴,沉默下来。
叶珖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她轻轻吸了口气:“我……想给多雨做。”
叶珖稍怔,旋即明悟。
“多雨是因为你这个,和你闹矛盾了?”
璩知花抿唇,点头,又摇头。
“是我添乱。”
“你想要帮忙,怎么会是添乱。”叶珖拍了拍猫,示意它下去,随后起身,“现在去厨房吗,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
璩知花也站起来,走在了叶珖身前一步。
她有些失落:“他说,我的手不是做这个的。”
叶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如果能够做成这件事,你会高兴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让他高兴。”
璩知花打开门,又慢慢说道,“……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站在多雨的角度,或许确实是想让你少担忧这些,清闲安逸一点。但,你的想法呢?”
璩知花有些呆愣地回头,看见叶珖唇畔的弧度:“你只需要做能够让你感到开心的事就可以了。”
他笑着:“如果你开心,那就尽管做。我会帮你。”
璩知花眼中涟漪轻泛,漫卷扩散,随即,她垂下眼帘。
“嗯。”
……
璩多雨回来时,照旧先行溜达去猫屋,途径璩知花窗口时朝里头看了一眼。
璩知花在画画。
他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又发现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作罢。
璩多雨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这使得吃饭时,哪怕璩知花主动离开房间、和他坐到了同一张桌子边上,但彼此之间的空气,也愣是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晚上的饭吃的仍是相当沉默。
第二天清早,按时按点响起的闹钟刚一亮嗓子,就被无情关掉。
十分钟后,拖着步子哈欠连天的璩多雨走出房间。
他额后几撮头发睡得翘起,眼皮耷拉,一副还在周公那流连的样子。直到从卫生间出来,洗漱完毕,都仍然还是半梦半醒的糊涂样子。
抓了抓头发,璩多雨慢吞吞拐进厨房,准备今天的早饭。
倏地,他整个人顿住。
摆放案板的台面上,赫然放着两个盘子。其中一个盘子中,叠放着两枚卖相不怎么好、但依稀还在散发着油香气的煎蛋,另一个里头,则挤着两个热馒头。
愣愣回身,他走到璩知花房门外的过道。
房门紧闭,下边的缝隙处,也没有丝毫光亮透出,似乎房间的主人仍然在沉睡。
璩多雨眼眶一热,大步离开,回到厨房。
“跟我煎的没区别……一点也不好看。”他无声嘀咕着,用馒头夹上煎蛋,大口咬下。
……
随着十月份的到来,夏季的尾巴也彻底溜走了。
赶着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学校联合了各班一起,进行全校大扫除,校园各处都被学生。
操场上,干黄的草被来往的学生们踩得扁而平实。靠近角落健身器材的区域,几个男生拎着扫帚打打闹闹,时而再毫无意义地挥上一两下,应付着偶尔可能出现巡视的老师。
剃了个平头的男生冲着抱球溜没影的兄弟“啐”了一声,嘟嘟囔囔到双杠边上,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气喘吁吁。
“雨哥,你看他,跑去跟女生打都不跟兄弟打。太没义气了!”
他抱怨了半天兄弟的幼稚行径,却发现身边的人好像完全没听他说话。
“……哈喽?雨哥?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啊。”
璩多雨完全没参与他们你追我赶的幼稚游戏,他坐在双杠上,单腿屈起蹬着另一根横杠,半垂着头,手里捏根干草,随意捻着。
听到明确提到自己,他才偏偏脑袋,随意瞥了眼身边的男生:“没什么。”
男生撇嘴,一副“你看我信吗”的样子。
“行了你。”璩多雨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把手里的半截草丢掉,“确实没什么,就是在想国庆要不要去市里打比赛。”
“去呗,为啥不去?”平头不解,“你那赶作业的速度,嗖嗖的——对你来说,咱们作业也没多到要抛弃比赛的地步吧!”
璩多雨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家里的猫。”
“猫?”平头眨眼,旋即“啊”了一声,“哦哦,喂猫是吧。”
他一拍手,“你之前不都找了叶学长吗,咱们之前还为了还这个人情去医院看他了——就还找他呗!我昨天还在学校里看到他了,腿应该是养的差不多了。”
“……”璩多雨又瞥了他一眼。
平头莫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他挠头:“咋,咋啦?”
璩多雨叹了口气,神色颇有些地复杂地摇头:“ ——还在这八卦,值日区扫完了吗?赶紧去,别偷懒。”
“我去,哥你这一言不合话不投机翻脸不认人啊!”
“哎哎……不贫了不贫了,我去、我马上就去,这就去,别踹别踹。”
看着对方跳下双杠飞快跑开,又杵着扫把去隔壁班的区域找人闲聊,璩多雨笑骂一声,收回视线。
“他回来上课了啊……”
……
晚上,璩多雨煮了一锅挂面,飘了一把小葱花,又打了两个蛋进去,卧成了溏心的,虽然整体的卖相不怎么好,但味道还不错。
吃饭时,他稍有犹豫,面下了半碗后,还是开了口。
“有个比赛我想去看看。”
璩知花咬了一小口鸡蛋,被烫得抽气,喝了口凉水才压下去,随后抬眸看向对面的璩多雨,以眼神无声询问。
璩多雨停顿了一下:“时间倒是不久,但一来一回还是得在那边住一晚……”
他话没有说完,只到这里。
璩知花又抿了两口水,旋即点点头:“你去。”
璩多雨哧溜一大口面,欲言又止。
却听璩知花又开了口:“我喂。”
璩多雨愣住。
他并不意外璩知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但问题是——
他下意识开口:“但是猫在院子里……”
“我知道。”璩知花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璩多雨震惊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要是说,一顿两顿不用管她,她可以自己弄东西凑合吃,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走出房间、走进院子……去喂猫?!
似乎知道他在疑问,璩知花放下筷子,认真抬头:“我可以的。”
璩多雨怔然半晌,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带上前一晚收拾好的背包,离开了家。
从南城到隔壁市区,路程不算远,早上出门,不到中午就下了车。
只不过对于璩多雨来说,这早就习惯了的路途,却显得格外漫长。
大巴颠簸,他满脑子都装着昨天应下“喂猫重任”的璩知花,简直辗转反侧。
连带下午的比赛,他也打得神游天外,总有种不在状态操作缺失的美感,个别低级失误让队友都哭笑不得,连声“哥你行行好我是真的想要这奖金”。
好在,队友们还算靠谱,打多了比赛,这种小规模的基本可以碾压。所以揶揄归揶揄,总归能给兜着底。
直到第二天,整体找回状态的小队,成功以2:0的成绩,提前杀死这次商场举办的比赛,拿下了冠军。
决赛结束,记挂着家里的璩多雨没有应下队友们“庆祝一下”的提议,早早坐上了回程的车。
虽然璩知花说了没问题,但璩多雨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她走出家门,所以即便理智在一遍遍告诉自己,没问题的,她不是小孩子,相信她——但情感上,还是无法想象。
一直到重新踩上南城的土地,家里的小院遥遥在望,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缓下了的速度。
离院门十几米时,轻微的猫叫声传入耳畔,璩多雨一怔,三步并两前行一段,看清了院内的情形。
小院中,璩知花坐在露台的台阶上,猫躺在她双膝的长裙上,抱着她手臂撒娇。
璩知花长发束在脑后,鬓边零星垂下的些许,遮不住脸上的笑意,下午的阳光温和地倾洒,将她本就秀丽的五官衬得愈发柔和。
她身披阳光,眉眼弯弯。
璩多雨呼吸停滞,许久许久,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眼眶酸涩,心脏被狠狠揪起,难受得想要掉眼泪,却不是痛苦。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生动、如此鲜活、如此像个人的璩知花。
她竟然真的……真的从那个黑暗无光的世界走了出来,走到了阳光下。
如果姥姥能够看到,看到璩知花这样的一面,她是不是会很欣慰?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璩多雨压住心头涩意,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扶上了小院的墙。
也就是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被他忽视的另一个身影。
已经基本恢复行动自如的叶珖,正坐在璩知花身边的凳子上,他怀里压着书籍,无声地陪伴着身边的一人一猫。
一刹那,心中的感动全数冻结,无数情绪翻涌而出混乱成结,璩多雨神色复杂,打开了院门。
听到熟悉的响动,璩知花抬头,有些意外。
察觉到她的疑惑,璩多雨拎着背包走近:“比赛结束得早,我就早点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跟璩知花说的是晚上之前回来,没说具体时间,但根据以往的情况来看,基本都是擦黑才回来,璩知花也习惯了。
所以这次,确实是他回来得太早,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他便解释了这么一句。
璩知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下意识看了看叶珖,又看看自己,想开口,却陷入踌躇,显然是有些不自在,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叶珖倒是不见丝毫“不请自来”的局促,他看向璩多雨,笑意从容:“回来了。”
璩多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警告和不悦呼之欲出。
叶珖坦然端坐,噙着淡淡的笑,不躲不避。
璩知花看看璩多雨,又看看叶珖,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把猫往前抱了抱:“你… …”
璩多雨重重吸了口气。
他把视线从叶珖身上挪开,落到璩知花身上。
她的无措,她的纠结,尽收眼底。
扬起笑容,璩多雨语气轻松。
“我回来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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