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因把他抱回了他自己的房中，安置在榻上。
待放下人，李素因又变成了往日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皱着眉道：“对于灵力倒还算敏锐，就是□□力量太差，非一日之功。"
"是，我知道的，师兄。"虞锦行老老实实的应下。
李素因思忖片刻，目光落在墙角的扫把上。
"明日起，晨起修炼照常，未时开始，把长阶打扫一遍，扫不完，不许吃饭。"
"是……什么？！”虞锦行睁大双眼。
"有异议？"
"……没有。"虞锦行欲哭无泪。
【明明前世朕是入门一个月后才被打发去扫长阶的，这怎么才第二天就……】
裴溯音见他一脸不情愿，便板下脸："行了，休息吧。不然明日可没力气扫长阶。"
"师兄……"虞锦行还想再扯几句皮，李素因直接一指点在他额头上：“睡。"
随着灵力涌入，困意也渐渐袭了上来。
他用的是温和的法诀，对付普通人足矣，不过虞锦行毕竟并非真的初学者，便只是闭上眼装睡。
他原以为李素因会直接离开，没想到对方竟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将手搭在他丹田处。
轻柔和缓的灵力一点点注入，修复着被强行冲开的经脉。
李素因修行十几载，修为却比已有一百三十多岁的白老还高，灵力浩翰如海，在虞锦行见过的人中，只有虞深勉强能与之媲美。
然而他输送灵力的速度却慢极了，似乎生怕让人感受到不适。虞锦行在这可称温柔的治愈中，渐渐真睡了过去。
直到天蒙蒙亮，床边那个人影才离开。
……
扫长阶是件很无聊的事，尤其是还见不到师兄。
不过……山岚间的雾气终年不散，夏季丝云缥缈，乐音阵阵，群鸟飞掠，青山含细雨，绿树护晓烟；冬有枯枝覆雪，明烛天南，烈阳染白雪，深涧挂银锥；再到春日，则又是清幽仙境的模样了。
李素因常在他自己院中弹琴，两人几乎碰不到面。
只是虞锦行每日爬上长阶尽头时，那里都会摆着一杯温度恰好的茶。
李素因爱品熟茶，醇厚宜人。
这是虞锦行推测的，毕竟李素因给他准备的总是这些。
他执起茶盏一饮而尽，若师兄看见，估计要讽刺他是“牛饮”了。虞锦行失笑，摇摇头。脑中却莫名浮现了另一段记忆。
那大概是他登基后的第三年。
“普洱性热，陛下还是少饮为好。”
裴溯音垂眸轻语。轩窗外白里透粉的山茶刚淋过雨，娇柔欲滴，不全是往日恬淡无趣的模样。
风寒未愈的裴溯音苍白的面容上染着酡红，眼中还氤着水汽，同样是娇艳欲滴……瞧上去很好欺负。
虞锦行把他按在桌上，进入他滚烫的身体。
裴溯音推拒未果，便不再反抗，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他。
虞锦行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目光阴沉：“放肆。”
他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一闪而逝，便仰起头放肆呻吟了起来。
未关的轩窗，有寒风细雨不断飘进来，让寒意也丝丝缕缕的渗入骨缝里。
两人之间的情事分明是炙热的，偏偏一人偏执，一人隐忍，无端叫人觉得冷。
裴溯音事后果然病得更重了。他咳得更厉害，面上要么惨白如纸，要么是不正常的红。
虞锦行某夜注视着他，忽然唤道：“溯音，为何不许朕喝熟茶？”他俯下身，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腰身。
男人转过身垂眸，无奈地望着他：“陛下本就体热，若是想清火，不如饮绿茶。”
“那你去给朕煎。”虞锦行继续抱着他的腰。
裴溯音轻轻拂开他的手，去库房取了一块新的茶饼，烤制过后，又将其敲成小块碾碎。动作行云流水，透着说不出的优雅，连面上的病容似乎都少了几分。
好看。
虞锦行倚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相貌平平的人说不出的好看。
这怎么行。
他顿时心中有些不快，便指了指裴溯音案上的一把琵琶：“裴妃的琴定然是稀世好木吧，便作煮茶的劲薪如何？”
裴溯音动作顿了顿，背着身沉默了良久，才步履沉重地走过去捧起那把琴，低声道：“好。”
暴君却反倒更加不满了。他凤眸轻眯，叫熟悉的人一见就知道年轻的君王必然又是在恼怒：“裴妃先前一直说爱琴，如今说烧就烧，想必之前是在骗朕了。”
“……未曾。”
裴溯音抬起头，面上是说不出的心痛，只是不知那抹痛色究竟是为琴，还是为己。“倘若我不愿，陛下会应允吗？”
“放肆。”虞锦行脸上浮现愠怒之色：“若不是先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你这张脸故意做成……”我心爱的师兄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说出什么，猛地止住了话，转而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尔不过弹丸小国之君，来侍奉朕已是你三生有幸……不要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最终琵琶没烧，而是被裴溯音妥善的藏了起来。
茶也没有喝成。
其实裴溯音那里也没什么好茶，库房里珍藏的那枚茶饼还是去年暴君赐的，可是已经烧过，碾过，后来却没有煮，也只得丢掉了。
后来裴妃死了，只留下了那把琵琶。暴君饮鸩酒那天还有些庆幸，当初没有烧掉那把琵琶。毕竟裴溯音留下的遗物实在是不多，那把琵琶算一件。
或许……他也算一件。
他还记得裴溯音因为身体不好，常喝半熟茶。
裴溯音是猫舌头，温度喜好温和偏凉的。
裴溯音讨厌雨天，因为浑身骨头会疼。
裴溯音喜欢面对面式，因为偶尔虞锦行心情好会吻他。
裴溯音喜欢他。
裴溯音……
“傻愣在哪里做什么？”
虞锦行茫然地抬头望去，就看到多日不见的李素因神色漠然地抱肩站在门口。他下意识欣喜道：“溯音！”
他叫完才意识到自己唤错了人。
李素因果然皱起了眉：“我说了，不许直呼我名。跟上，今日学《太元经》第三式。”
“是，师兄。”他依言跟上。
暴君稍微松了口气，幸好“溯音”同“素因”。
前世，他亏欠了李素因，也对不起裴溯音。
今生……他绝不能再失去李素因。
至于裴溯音……他应该真的不是虞恪故意找来的间谍。所以，就让他继续做他高贵的异邦君主吧。
今生无瓜葛，才是对他最好的补偿。
……
除却授课，李素因平日里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虞锦行不免有些担忧。虽说可能是记忆出现了偏差，但他总觉得印象中，素因少有脸色苍白、憔悴的时候。他现在虽然神色还算淡定，但因痛苦不适而产生的烦躁阴郁已经快凝成实质了。
素因现在的样子，倒是很像前世的裴溯音……等等。
虞锦行突然想起来，前世李素因确实有一段这样的日子——李素因破丹成婴前的心魔期。
但那明明是两年以后的事啊……难道是提前了？
说实话，虞锦行不知道李素因的心魔是什么，毕竟前世李素因刚进入心魔期不久，就发生了那件事情……直到他死前，李素因都没有渡过心魔，破丹成婴。
今生……虞锦行沉思，得想个办法才行。
大殿内，抚尘叹了口气。
“素因，你太着急了，心魔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越急，越难以摆脱它。”
李素因垂眸，拨弄着手腕上新换的串珠。
“你是天生仙体，又不染俗世，按理说，不应滋生心魔才对。可惜……你命中有此一劫。”
李素因仍是不为所动，只道：“如何。”
抚尘又叹息：“大凶。又撞上破军星降世，便是九死一生了。素因，想成仙，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什么。”
“要么在未沾因果之前，把他送下山去。"
"要么……杀了他。只是这法子更难，他有大气运护体，一不小心反倒易遭反噬。”
李素因沉默不语。
抚尘忧愁地扶额：“小白有求于我，我因欠他一份因果便答应了，却没想到他竟送了颗杀星过来，更没想到，这杀星竟还是你的天劫……这要如何是好……”
“未必真到了那一步。”
"素因，难道你没感觉近来灵力运转时丹田会发痛吗？"
李素因目光飘向院中正在修炼的身影上，良久才开口道：“师傅。”
抚尘警觉：这人喊她师傅准没好事！果然便听他道：
“我并不一定非要成仙。"
李素因自出身便引气入体，会走路便会修炼，还未记事，就入了抚尘门下修道，到现在人不过十八岁，修为已至金丹后期，有三四百年的寿数了。可是十几年来，他不问世事，连山都没下过，除却抚尘，便几乎只同他自己召唤出的乐灵说过话了。
他在这人世无牵无挂，无比孤寂。
抚尘觉得他是修仙的好苗子，喜不自胜，可她师兄(白老的师傅)仙逝之前却告诫她，此子难以飞升。
“此子有人之形貌而无人之心神，非人也，乃器物也。”
而今听见李素因说"不一定要成仙"的时候，抚尘说不上意外，冥冥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叹息：
“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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