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眼睛倏地亮了:“足足八十桶。”
姜昭划过沙盘上蜿蜒的海岸线,沉着道:“炸船。东瀛战船吃水深,满潮时会经过黑石峡,等他们把工匠运到船舱底层。轰!”
老臣们吓得瘫软在地,沧溟却兴奋得铁甲都在响:“末将这就去点引线。”
姜昭突然甩给他一袋硝石:“急什么?带上铁匠坊的学徒,把新造的‘雷火弩’装上硫磺粉—东瀛人不是要抢工匠吗?本王送他们三百个会玩火药的。”
“得令!”
“头盔戴反了。”
姜昭抬手替他正了正盔缨。
“再莽着往箭雨里冲,本王就把你塞进熔炉铸成栓马桩。”
沧溟耳根通红,梗着脖子嚷嚷:“那得用殷无咎的铜像熔,寻常精铁配不上末将。”
哄笑声中,姜昭指向港口的方位,黑袍被烈焰吞没半边。
三日后。
沧溟扛着雷火□□冲进议事殿时,姜昭正俯身在海防沙盘上插旗。铜铸的东瀛战船模型被漆成黑红色,密密麻麻堵在苍梧海岸线上。
沧溟将羊皮卷展开,指腹划过黑石峡的隘口:“王上,潮汐图算准了,满潮在子时三刻。东瀛船吃水深,过峡时船底离暗礁不过三尺,正是炸船的好时机。”
姜昭却将旗子插在峡口西侧:“不,让他们过峡后再炸。”
沧溟愣住:“过了峡便是深水区,船速加快,恐怕难追。”
“要的就是他们过峡。”
姜昭指尖一弹,沙盘上东瀛船队突然被掀翻,底舱滚出几十枚磁石。
她勾起嘴角道:“用磁石吸住铁蒺藜,再引天雷火。雷火砂的配方是硝七,硫二,炭一,混入铁砂后遇潮即爆。十年前母王写下的这秘方,经过我们的改良,终于能用上了。”
“得令!”
沧溟又迟疑道:“可若东瀛人发现磁石陷阱…”
“所以要让老墨叛逃。”
姜昭突然击掌,铁匠坊的老墨拖着铁链踉跄进殿,肩头还烙着伪造的刑印:“三日前你故意打碎祭器,叔庚早已将你视为弃子。今夜你去东瀛船队投诚,就说本王要在黑石峡埋火药。”
老墨嘶声道:“王上,东瀛人若信了,改道不走黑石峡该怎么办?”
“他们必走黑石峡。”
姜昭将一枚狼头船徽拍在桌上:“三皇子给叔庚的密信里写了,东瀛主帅多疑,专挑重兵把守的航线示威。让玄甲兵带新训练的水手潜到船底,专割左舷的瞄绳。”
沧溟恍然大悟:“左舷绳一断,船被潮水推着只能往西峡飘。”
姜昭颔首。
她又转头对老墨道:“等东瀛人拷问你时‘不小心’露出火药,他们自会以为本王要陆上伏击。你孙女已被接到王城学宫,一日后,往往要你亲眼看着东瀛船队化成烟花。”
老墨浑浊的眼里迸出泪光,重重叩首:“老奴这条命,十年前就该随先王去了。”
当天夜里。
沧溟蹲在摆弄引线时,两个学徒正哆哆嗦嗦给雷火弩装火药。
“将军,这硫磺粉洒出来会炸吧。”
“怕个球。王上说了,硝七成硫磺两成,哎你他爹的手别抖!”
沧溟夺过药勺,粗粝手掌稳如磐石,“去年大雪封山,王上带我们用火药炸开冰层捞鱼,可比这危险多了。”
学徒盯着他甲胄上密密麻麻的刀痕,突然问:“您从前是暗卫,如今怎么成将军了?”
沧溟动作一顿,眼前闪过永初三年的冬夜—姜昭被叛军围在太庙,他浑身是血背着她杀出重围时,她说:“沧明远,你这莽夫倒是比神像靠谱。”
他咧嘴一笑,点燃引线:“因为王上缺个敢往火坑里跳的傻子。走!带你们看烟花去。”
沧溟蹲在礁石后调整引线时,海风扑在脸上。
他忽然想起永初五年的雨夜--十七岁的自己背族叔追杀至矿洞。肩部被长矛刺穿。
族叔狰狞的笑声在矿洞响起:“小子,沧氏嫡脉死绝了,你这条漏网之鱼还能藏多久?”
沧溟蜷缩在废弃铁料下,攥着半截刀发抖,却听见头顶传来马蹄声。
少女一箭射穿族叔的掌心:“谁家的狗在吠?孤最恨趁火打劫的废物。”
七岁的姜昭翻身下马,随手撕了披风给沧溟包扎。
“沧氏组训‘明心见性,远谋深算’,你这莽撞性子,倒该取明远压一压。”
血污中的他仰头望去,少女眼底映着火光。
姜昭踹他一脚:“愣什么?从今往后,你的命归我了。”
......
“将军,引线埋好了!”
学徒的喊声把沧溟拽回现实。他摸了摸下巴,咧嘴笑了。
十月七日,苍梧黑石峡。
沧溟蹲在礁石后,铁甲上盖着层湿海藻作伪装,手里捏着火折子骂道:“东瀛崽子磨蹭个屁,潮水都快涨到头了。”
姜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急什么?叔庚那老狐狸想用铁匠当饵钓本王,总得等他下够本钱。”
沧溟盯着火药桶嘟囔:“上次试验炸塌矿洞,王上的胳膊缝了十七针。”
姜昭踹他一脚:“闭嘴,那叫学费。母王说过,苍梧的铁是从血里炼出来的,火药的学费自然也得用血交。”
她踩在崖边,黑袍被海风撕扯得沙沙作响,手里拿着半块沾血的麦饼。
沧溟抬头,正见姜昭把麦饼掰碎了喂海鸟。
忍不住嘟囔到:“王上,这饼是流民省下来供神的。”
“神明吃够香火了。”
姜昭漫不经心地将最后一点饼渣撒进浪里。
“等打完仗,你带人去搬三十船麦子,十倍还给他们。”
沧溟咧嘴一笑:“好咧。”
海平线陡然冒出黑帆。
东瀛战船上吊着苍梧铁匠,为首将领的狼牙刀架上老墨脖颈:“苍梧女王,想要工匠活命,就拿火药来换。”
姜昭轻笑一声,踢了块碎石砸醒打盹的沧溟:“明远,告诉他们,拿火药换人,一斤硫磺换一个活口。”
沧溟挠头:“还真换啊?”
姜昭踹他小腿,恨铁不成钢:“当然要去,戏要作足。”
“属下遵命。”
他扛起两箱掺了火药的硫磺,大摇大摆走向海滩:“东瀛的狼崽子们听好了。一斤火药换一人,多送十斤硫磺当你们的嫁妆。”
东瀛将领狐疑地踢开木箱,硫磺粉末露出些许。
老墨突然挣扎着嘶吼:“别信苍梧人的!”
沧溟将领闪电般掷出匕首,刀柄精准撞晕老墨,咧嘴笑道:“这老家伙吓疯了,昨天还说要把闺女许配给我呢。”
他故意踩了踩木箱:“怎么?东瀛战神连火药都不敢验?”
“八嘎!”
东瀛将领抽刀抵住沧溟咽喉:“苍梧人最善欺诈。”
沧溟翻了个白眼:“老子还不屑。”
他猛地拽住将领手腕按向木箱:“摸摸看,这硫磺烫不烫手。”
将领被火药粉呛得后退,沧溟趁机啐了口唾沫:“就这点胆子,也配学人绑票?”
东瀛人将铁匠赶下船舱。
趁众人不备时,沧溟抢过狼牙刀劈断铁链,摇醒老墨:“老墨,带人往东跑,王上在断崖备了绳梯。”
老墨边跑边咳血道:“绳梯?可东边是峭壁。”
沧溟转身砍翻追兵:“王上今早刚让人炸了个洞。她说既然要熔神像,干脆连山也劈了。”
黑石崖上。
子宴偶然提及:“东瀛狼头船遇潮易折。”
姜昭把玩着雷火弩轻笑:“先生对舰造之术颇有研究?”
“幼时随船医父亲漂泊,略懂皮毛。”
待他离去,姜昭朝身边暗卫比了个抹喉的手势:“查清他如何知晓东瀛秘密。”
姜昭突然跃上最高处的礁石,喃喃道:“一,二,三!”
轰!
暗卫疾步来报:“截获白泽信鸽,脚环有夏宫金纹。”
姜昭嗤笑着添改几笔:“放回去,就说‘粮道已断’。”
她眺望海面翻涌的海水,唇角勾起:“饵够腥,鱼才咬钩。”
雷电声起,黑石峡炸起十丈水墙,东瀛战船像烤鱼般被掀翻。
叔庚在崖顶‘焦急’眺望,手中令旗却悄悄打出暗号。一艘夏都黑骑的快船突然绕后突袭,箭雨直取姜昭后背。
姜昭却头也不回,反手扯过旗帜档箭:“叔公,您这令旗挥得挺别致啊?夏都黑骑什么时候听苍梧号令了?”
周围的玄甲兵见状,立即护卫在姜昭的背侧,反射回去,一片箭雨射向黑骑快船。
叔庚手一抖,险些摔下悬崖:“老臣,老臣是见王上遇险,情急求救…”
姜昭笑吟吟:“求得好。”
两刻之后,玄甲军把中箭的夏都兵尸体呈上来。
姜昭的匕首挑开他的衣襟,露出内侧绣着“庚”字的暗袋,“连私印都舍得给夏都兵用,叔公这家底,比国库还厚实呢。”
叔庚脸上一片惨白。
黑袍人突然从阴影中跃出,袖箭直射姜昭咽喉。
锵——
银针破空,袖箭险些擦过姜昭耳畔。
姜昭肃声道:“将叔庚带下去。”
“遵命。”
当夜,姜昭拎着叔庚扔到大殿正中央。
叔庚涕泪横流:“王上,老臣冤枉啊。这定是夏都人栽赃,您万万不可相信他们。”
姜昭将一叠密信甩在他脸上:“栽赃?永初十一年,你私开北城门放东瀛死士入城烧杀抢掠;永初十二年,你克扣流民粮款铸金佛——需要本王把金佛熔了塞你喉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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