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冷冽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
“本王既承天命,便该为苍梧立新规。今日起,玄甲军改制,百官重设。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沧溟跪地,战甲上仍然沾着昨夜的血渍。
姜昭掷出一块令牌,刻“火”字篆文:“沧溟听令。本王命你任玄甲军左将军,兼司火器营统领。统辖火器营,掌火药调配、雷火砂布阵。”
“臣,誓死效忠王上。”
沧溟重重叩首,声响惊飞檐下鸟群。
他想起十年前姜昭从沧氏牛车底拽出浑身泥泞的自己,彼时她不过五岁,却已有睥睨众生之态。而今,他终成了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沧月摘下面具,露出左颊那道自眉骨往下的伤疤。
姜昭唤她表字,声调温和:“寒江,任玄甲军右将军,兼镇北都护。北境流寇未平,殷无咎余孽蛰伏。本王要你执玄甲旗,镇守苍梧。若遇叛军,杀无赦。”
权力与生民,她早已做出抉择。
姜昭俯身贴近她:“蜜饯管够。”
沧月扣上面具,藏着的杏仁糖纸沙沙作响。
墨玄跪在阶下,铜算盘珠子的刮擦声响起。
“元枢,任工部尚书,兼天工院院首。”
姜昭踱至她跟前:“墨尚书,连发弩卡壳三次的账,本王还未与你算。”
墨玄脊背一僵,袖中机关弩的簧片险些弹开。她抬眼撞上姜昭似笑非笑的目光。
姜昭将一枚刻“天工”二字的玉印递给他:“本王许你开天工院,网罗天下匠人。助农桑,破强权。”
墨玄攥紧玉印。或许,他真的能挣脱氏族枷锁,为苍梧铸一把不灭的剑。
文师立于阶侧,兰草香自袖间萦绕。
姜昭难得用敬称:“子渊先生,任太傅,兼掌礼部。但本王的朝堂不需要迂腐老臣,只要破局之刃。礼法若不能护生民,便该重铸。”
文师抚过竹简上“天道在民”四字,眼底泛起波澜。
八年前他曾说“疯能破局,仁能立国”。而如今,姜昭竟然真将仁政刻进了国策。
他深深一揖:“老臣,领命。”
老墨佝偻着背,左臂藏在袖中。
“任工部侍郎,兼司铸监。”
老墨咧嘴笑:“老臣造的,是护国的盾。”
他转身望向王城外的熔炉,好像已经看见千万把铁犁剖开荒土。
与此同时。
信鸽振翅掠过朝阳,羽翼擦过玄鸟旗的瞬间,姜昭似有所觉地抬眼。
沧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瞥见一抹白衣残影:“要追吗?”
姜昭屈指弹落王座扶手上的小虫:“不必。本王似乎闻见棋局开场的味道了。”
庆功宴上,沧月独坐角落,面具下渗出冷汗--幼弟被囚的地牢位置仍未探明。
姜昭拎着酒坛斜倚在她身侧:“在找这个?”
她抛出一条竹简:“青石湾地牢丙字房,三十死士已就位。”
沧月猛然攥紧蜜饯,姜昭却轻笑:“本王从不养无用之人。三日内救出你弟弟,玄甲军兵符就是你的;若失手--”
她划过沧月脖颈:“沧氏全族的血,够染红东海了。”
当夜,沧月率死士潜入青石湾。她以机关弩射断铁绳,却在最后一刻被东瀛武士包围。刀刃刺穿左肩时,她反手拧断敌人脖颈,嘶吼着劈开牢门。
九岁的幼弟蜷缩在角落,见到她却惊恐后退:“阿姐...是殷无咎的人吗?”
沧月割断铁绳,将蜜饯塞入他口中:“从今往后,你只需要认玄鸟旗。”
归营时,姜昭将兵符拍在案上:“杀敌二十七,自损三,勉强及格。”
她突然扯开沧月染血的肩甲,将药粉撒在伤口:“玄甲军统帅,可别轻易死了。”
次日,三千铁骑列阵,沧月戴面具立于阵前。
姜昭扬鞭指天:
“今日之后,我要苍梧人记住--玄甲铁骑所指,沧月即王权!”
永初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
王座桌案上散落着一捆呈书:北方三城已出现蝗灾,十万流民被迫啃食树皮。
王宫传出旨意,邀八大氏族于七月初三赴“夏日宴”,共商国事。
金箔请帖送至各氏族。
墨南将请帖摔在桌案上:“姜昭这是要效仿夏都的‘分鼎宴’,逼我们割肉?”
跪坐在案前的墨玄一顿,铜算盘的珠子撞出清脆声响。
他低头继续推演弩机射程,声音轻如蚊呐:“阿母,王上或许只是想缓和关系...”
墨南猛地拍案:“缓和?天真。”
她将请帖揉成团砸向墨玄:“你既然已经效忠她,便去探清这场宴会的背后动机。”
墨玄攥紧算盘,铜珠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清醒。
阿母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流民跪在朱雀大桥泣呼‘万岁’究竟是为何。那些黍米不是施舍,是苍梧人活命的希望。
同一时刻,沧氏族地。
族长沧岳枯瘦的手指几乎捏碎杯盏。金箔请帖上的玄鸟纹刺得他眼睛生疼。
沧月冷硬的声音传来:“阿父,王上这是要我们对这次的蝗灾表态。”
沧岳冷笑:“表态?我看她是要吸干沧氏的血。北方蝗灾与我们何干?凭什么要我们献粮。”
沧月沉默片刻。
“阿父可知,数日前王上亲自为流民营的妇人接生?那婴儿啼哭时,王上将最后半袋黍米给了那妇人和孩子。”
“你竟真敢替她讲话。”
“孩儿只是说事实。”
沧月离去前低声道:“王上说过,苍梧的天该由生民的血肉撑着,而非氏族的金库。”
七月初三,王宫正殿内。
八张紫檀案板按八卦阵排布,中央立着方形沙盘。金丝勾出苍梧疆域,各城官仓以黍粒标注,而氏族私仓用黑豆代表。
姜昭笑吟吟抚过沙盘边缘:“诸位长者,本王这棋盘可还入眼。”
白氏族老白淙率先起身:“王上以粮仓为棋,是要与我们赌命?”
姜昭捏起一粒黍米:“族老严重了。不过是游戏一场。”
游戏规则极简:
每族派一人执棋,以私仓黑豆为筹码,与姜昭对弈。若胜,可免三月赋税;若败,则按赌注献粮。
“若我等不赌呢?”
姜昭抚掌轻笑,十二名玄甲军突然掀开殿侧帷幕。
墨南推了墨玄一把:“你去。”
墨玄跪坐在沙盘前,姜昭执黑子先落。
姜昭挑眉:“墨氏私仓存粮三百万石,本王赌半数。”
冷汗浸透墨玄的后背。他若输,墨氏将失粮一百五十万五千石;他若赢,姜昭必然会以“抗旨”之名强征双倍。这是死局。
他不想家族与王上对立,也希望王上能成功征粮。
墨玄突然伏地叩首:“王上,墨氏愿献粮两百万石。只求王上允许我族保留机关术。”
满殿哗然。
墨南暴怒欲起,却被玄甲军的弩箭逼回座中。
“本王准了,可以保留,本王不再过问。但机关术是苍梧的剑,不是墨氏的私产。”
见墨氏带头捐粮,几个氏族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捐粮,唯恐捐粮太迟而成为眼中钉。更有甚者,希望在此次捐粮中能排在头名,以后能有机会被重用。
沧岳上前时,沙盘上的黑豆已经少了大半。
他咬牙开口:“沧氏献粮一百五十万石。”
白淙是最后一位入局者。
“老身愿献八十万石。”
姜昭反手将匕首刺入沙盘:“一百五十万石,三日内送至粮仓。”
子时末,各氏族车架陆续驶离王宫。
墨南在马车内狠狠瞪了墨玄一眼:“逆子。你今日跪得痛快,可对得起墨氏祖宗?”
墨玄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竟是姜昭亲批的“机关术革新诏”,墨氏可凭此垄断苍梧三成铜矿的开采权。
“王上说,墨氏若肯做苍梧的剑,她便许我们做最锋利的刀刃。”
墨南盯着诏书上鲜红的玄鸟印,闭目长叹。
沧氏族地内。
沧公重重锤桌:“好一个姜昭。”
沧月沉默着将蜜饯塞入幼弟手中。
九岁的沧珏缩在角落里,忽然轻声问:“阿姐,王上会让百姓吃饱吗?”
“会。她流的血,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七月十七日,卯时一刻。
王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姜昭着玄色窄袖常服,独自策马穿行于朱雀大街。
她卸了铠甲,长发高束成男子式样,腰间只悬一柄未开刃的短匕。这是她每月一次的惯例,扮作寻常贵族公子混迹市坊,听坊间最真实的呼声。
街边粥棚飘来黍米焦糊味,三五流民蜷在墙根分食半块霉饼。
姜昭勒马驻足,抓紧缰绳。
登位一月,她开放官仓赈灾,可眼前这些凹陷的脸颊与枯槁的手,仿佛如一记耳光。
“王上...”
身后扮作随从的沧溟出声。
姜昭抬手打断,翻身下马走向粥棚。
石锅里浮着几粒黍米,掌勺老妇颤巍巍地舀起了半勺浑汤,却忽然被一壮汉推搡倒地:“老东西!这粥里就这点米?当爷是牲口吗?”
沧溟欲拔刀,却被姜昭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姜昭走至壮汉身侧,拿起地上的半块霉饼,拱手:“这位兄台,朱雀大街往东三里便是官仓,每日辰时施粥,米粒大颗饱满,怎不去那里?”
壮汉啐了口痰:“官仓?那帮狗吏专挑年轻力壮的施舍!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连门都挤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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